小镇外便是农郊,晨曦还没有露,因为北方昼夜温差的缘故,露水更比南方还是厉害。
当田间阡陌还在朦胧暧昧的墨蓝色夜光中静默之时,巷里巷外的鸡已开始打鸣。远远近近,往还不断,偶尔还激起几声犬吠。
他慢慢地走着,也不怕被人追上。
那驴子,半身灰白半身泥,腰背上还挂着一两个癞痢子,他又换上了私自准备好的短褂,披着蓑衣,裤腿挽在膝间,便成了一个极其平凡的农家青年。这一双赤足在南楚时早就走多了山路,步满的厚茧还没消完,只是踩在被昨日骤雨灌湿的泥地里也觉得有些凉意。裤腿被长草上的露水沾湿,低矮的草叶利齿不时在溅了泥珠的腿上划出一两道细细的血丝,他也根本不在意。
左右疏落的农舍里,鸡鸣犬吠声不断后退,当天边蒙蒙的云光逐渐变得清明透亮时,他已经走过了村郊外第一围的高岗。
往后看看,已经走出好远。虽然身子破烂得七零八落,不过好在乡下空气十分清新,走起路来却也没觉得勉强。
在蒙蒙蓝色的晨光中,已经有农户出了屋,扛着锄头远远地走向麦田里头,大概是进夏骤雨多,又或是露重的缘故,有几个也披着与他差不多的竹叶蓑衣。吆喝着打招呼的声音渐多,鸡鸣也已几乎听不着了。
又走出里许,日头也已经渐渐上来。回头望向已被高岗挡着的村镇,几道淡淡浅浅的炊烟已经上来。
转回来,地平线那方是橘红亮黄的一片,还有线下渐渐被阳光侵染过来的茂林,因为过于遥远,空气又格外的干净清亮,反而显得前路是一马平川的广阔扑扑两声轻响,两颗水珠打在了短褂的前襟上。梅若影醒了醒神,突然自失地一笑,暗自嘲道:“走便走了,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婆婆妈妈的。”看着襟上挂的两道湿印,黯然一阵。可是自己看着看着突然又笑了,这样的痕迹可不正像登徒子流口水般,忒也不雅。
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往脸上摸去,一愣之下又暗自生恨,离愁别绪倒消了几分。这几日过惯了素面朝天的日子,竟然不闪不避地将这么一张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喜幸一路行来天色既暗,也没人和他打了照面。只是易容的药物早就在竹壑时就被搜刮干净,这乡下地方一时之间怎么也凑不齐材料了。
便想着,于是稍偏了方向,将驴子牵向半里开外的一个水池子。
周围仍是农田,池子不小,可能是农夫们挖出来蓄水用的。昨日新雨冲了不少浑泥,泥水相扰下,变得浑黄不堪。这死水里早就生了不少蚊蚋的幼虫和蛙类的下一辈,只见一波一波细细的涟漪随着孑孓和蝌蚪的上下跃动细细地晃荡。
他这几年行惯了野地山路,根本懒得讲究,将短褂的下幅往裤带上再别了一别,蹲下身子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抹去。犹恐池水尚不够脏污,又自地边随手抓了一把泥灰,把一张脸刮得泥娃一样,再往两鬓发髻上擦干净了双手。一番整顿下,便是村里乡下最为顽劣邋遢的小童前来与他相比,也不会讨得了好去他刚要站起,突然传来咕嘟嘟一阵声响。惊了一大跳,还首看了周围一遍,除了微微泛黄的麦田,就只有几片矮树,再远点,便是疏疏落落的大片杨树林,然后连到了更远的茂林。
的00ac8ed3b4327b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Copyrightof晋江原创网@而路边左右延伸的麦田,大概因为品种的缘故,麦秸几乎有一人高,有几片在昨日的雨中倒伏了下来,其余的地方,稍显疏落的麦浪随着风动一波波地起伏,却没有什么异常。
是,多心了吗?
咕噜——
又是一声长响,他又吓了一跳,才惊觉原来是自己的肚子正哀嗥嗥地叫着,双腿一软,登时跌坐下来,一下子坐进了软软的湿泥中。
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惊弓之鸟么。而他自己的感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迟钝了的?是因为太久没有挨过饿了么……
左右再确定了一下,终于放下心来。应该不会有人追上来,他下的药可足够让人睡上两日的时间。
放下心来,肚子便叫得越是响亮。梅若影不无乐观地想,好在大概因为毒素日深,五感知觉已经消退了不少,否则这会儿大概已经胃疼了。
肚子的主人最终还是决定不再虐待自己,就坐在原地取出怀中捂得温热的干饼,就着池里的水吃了起来。
以前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前,总要吃个半饱,又不能多喝水,大抵是因为怕做到一半肚子就叫,又或者便溺急不可耐。想起这些,梅若影嘴角不知不觉翘了起来,可是又因而想起,手把手教导他偷鸡摸狗的那人现在被他迷晕,以后就要各奔前程,那笑意又收了起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狂言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