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过了两片疏落的杨林,到了那丛林之外,他却猛然刹下步子。他适才心中喜乐,忘了多加提防戒备,一路上只顾着看怀中的人儿,竟没发现眼前这片丛林外的一株梧桐上,高高打横的斜枝上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坐了一人。
斜仰头,只见那人身着墨绿的凉丝长衣,长衣衽下的素白中衣双襟紧叠,衬得那人的肌肤如同和田软玉一般洁白润泽。衣外尚松松套着层清且薄的苍翠柔纱,随着空中风动在高枝下柔缓鼓落。
那人一手握着书卷,似乎看得入神,又似乎在打瞌睡。只不知他在树上已经坐了多久,安静得让人无法注意到他的存在。
刘辰庚停在树前不再前进,脸上露着冷笑。这人却是识得的,他俩人几年来虽然摆明了志不同道不合,却也念着同门一场的情谊,只是相互敬而远之,今日终于还是要明明白白地撕破脸。
心中已生了疑,再往那棵树后的林中看去时,更是惊疑不定。按理说,他已到了林前,总会有一两名亲卫前来迎接引路。然而不见一人。
那林中的人马又是什么回事?
莫非他所带人员,在他无所觉察之下已尽数遭人控制?
第101章 绿衣如墨
林海如坐在树上横枝,半身随意地靠在树干上,一腿支起,抵着握书的手肘,恣意闲散,好不自在。他根本没有看刘辰庚一眼,就对着那本书低低地吟唱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念完这两句,顿了一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刘辰庚,又看了一眼他怀中抱着的梅若影,才继续下去。
他的声音本来就低沉清浅,携着柔和的磁性,又加了迂回婉转的韵律,原本雄浑悲意的诗句,渐渐变得潇洒清逸。的fa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刘辰庚也没想到今日如此一波三折,但是就在林海如开始吟唱之始,他隐约地感觉到怀中横抱的人僵硬了一下,心中不免犹疑。直到林海如将一首诗唱完,他才终于确定了,梅若影还醒着。
虽然明白自己点穴绝对没曾出错,却被一股更大的喜悦冲得上身一晃,几乎就要仰天长啸起来。因为,既然小影是清醒着任自己抱走的,那不正表示他在林海如与自己之间已经做出了选择吗。
想到此处,脸上倒反沉稳下来,沉着地觑视林海如的举动。
梅若影躺在刘辰庚怀中,感到被抱得更紧,心中叫苦更甚。原来他并没有真被点中穴位,只是一心要速速远离这里,又见着自己寡不敌众,只好将计就计,只待刘辰庚放松警惕后再度逃离。怎知林海如竟如此凑巧地赶到了地头。
尤其听见刚才他所吟的改版将进酒,那语气格外暧昧。梅若影心中有愧,只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却危险而阴森,似见那五花马被剥皮剖肚,千金裘被一把火点了,林海如手段利落地将那马肉烤得流油喷香,下酒佐餐。
就这当下的情况,还让他有种被捉奸在床般的尴尬,只能直挺挺僵住,继续贯彻一个鸵鸟的战略——敌不动,我不动!
林海如见他这样,还能不明白他心中那点算盘?忆起回来前处理的那两个龌龊人道出的一切,心中怜惜和爱意涨得酸酸满满,一抖衣摆,自己也轻飘飘落下树来。
梅若影只觉得周遭气氛骤然转冷,心知这两人的对峙必定险恶。他也不敢妄动,就连睁开一线眼睛也不敢,然后听到刘辰庚冷笑一声,说道:“林海如,事到如今,你终于想来争了么。”
林海如道:“刘师兄,你我总算同门数年,何不就让师弟这一次。”
“我尝听闻‘昨日之日不可留’,你我的同门之谊,早在你弃我去时便被你一手摧毁,何必此时又来假惺惺感念怀旧。你若想要小影,还得凭实力来拿。”
“师兄既知‘昨日之日不可留’,可知道这全句是什么?”
刘辰庚双臂肌肉又一紧绷,显是知道答案,却没有回答,。
“所谓‘’,若影既然早在四年前就已弃你而去,你还凭什么想让他留在你身边。”
林海如说到此处,忆起梅若影那日便是弃了连同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一人孤身上路,让他这四年中记挂牵念,没得一日欢颜。看向刘辰庚怀中的人,只觉得仅仅月余不见,梅若影更消瘦了不少。刘辰庚将他轻飘飘地捧着,好似不受力一般地轻松。
他心中一阵抽痛,却没有让刘辰庚看出端倪,接续着说道:“你可知他衣下藏了多少伤痕,你可知他身中冰魄凝魂无药可解,你可知他自取身上肌肤补合脸上被你烙下的印记,七殿下,如此,你认为你还有什么资格让他回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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