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哥哥陡然发起了怒来,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通,便不再理会他。
他顿觉是自己做错了,拼命地向哥哥道歉,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哥哥才勉强原谅了他。
他很害怕别人生他的气,纵然不是他的过错。
他希望与每一个人都和睦相处,从而得到每一个人的认可,获取存在的价值,故而他本能地去迁就爸爸,迁就哥哥,迁就妹妹,迁就同学,迁就任何一个需要他迁就的人,并努力地讨好他们。
念高中时,他偶然看过一本心理学的书,里面提及了迎合型人格障碍,他想他应当患有迎合型人格障碍吧。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改。
他要是不迁就别人了,别人就会生气,别人一生气就不会理睬他了,那他该怎么办?
惟一不需要他迁就的只有他的母亲,母亲总是摸着他的头对他说:“眠冬,你要多为自己着想一些,那些要求你时时刻刻顺从他们心意的人,永远不会真心对你好,你也不用在意他们。”
母亲还因此同父亲、哥哥、妹妹吵过几次架,使得母亲在家庭中的地位一度岌岌可危。
在课上了不过十分钟的时候,家里的司机敲响了教室的门,将他从教室叫了出去。
这个司机虽然一贯受哥哥驱使,但有时母亲也会托司机来为他送些亲手做的食物、日常用品、零食之类的。
他以为司机是送东西来的,满怀期待,轻快地走到了司机面前,没想到,司机一开口就是:“夫人走了。”
“走了?”他本能地反问了一句,却听见司机直白地解释道:“夫人出车祸死了。”
“死了?”他木着脸在原地发了会儿怔,良久,才哭了出来。
“走吧,大少爷让我带二少爷回去送夫人最后一程。”司机说完,便往前走去,他顾不上请假,慌忙跟上了司机。
A大离家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但今天由于堵车堵得厉害,足足花费了三个半小时,他才到家。
家里的大厅被布置成了灵堂,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母亲的遗照以及满满的供品,桌子正对着一口冰棺,冰棺插着电,走近些能听见“轰隆隆”的声响,冰棺里躺着他的母亲,母亲应该已经由入殓师整理过遗容了,化了淡妆,整个人瞧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母亲穿着她生前最喜欢的连衣裙,脖子上戴着她生前最喜欢的珍珠项链,无名指上是她与父亲结婚三十周年那天父亲送她的钻戒。
他忍不住抱着母亲的冰棺哭了起来,耳侧除了自己的哭声,还有一群尼姑的念经声,以及些前来吊念的亲朋好友发出的声响。
冰棺很冷,寒气一点一点漫进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却不愿意离冰棺远一些。
这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死了。
“妈妈……”他呜咽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冰棺里的水汽,亦或是因为他的泪水,他登时看不清母亲的样子了。
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突然有什么东西朝着他砸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唇角却是一疼。
他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怒气冲冲的哥哥,而砸向他的是一本书,书页在他的唇角至下颌划开了三公分长的一条口子。
血液簌簌地流了下来,他没感觉到疼,低下头去,将书拾了起来。
这本书凹凸不平,上面满是暗红色的血迹,想来之前应该被鲜血浸湿了,干了后,才会凹凸不平吧?
这是一本全英文的心理学著作,国内极难买到,他曾经同母亲提过他想要买这本书。
所以,这上面的血迹是母亲的么?
所以,母亲是为了帮他买书才会出车祸的么?
他心思紊乱之际,哥哥居高临下地道:“孟眠冬,妈妈是被你害死的!”
“我……”孟眠冬将书抓在手里,书页立刻嵌入了掌心当中。
哥哥侧过首去对司机道:“把他拖出去,妈妈不会想看到害死她的凶手的。”
司机拿的是哥哥发的工资,理所当然听从哥哥的指示,一下子就抓着他的手臂把他拖了出去。
不远处的父亲正抽着一支烟,脸上烟雾缭绕,他不清楚父亲是什么表情。
父亲身边的妹妹在与表妹说话。
他十分熟悉的亲戚们亦无人理会他。
而尼姑们则兀自念着经。
似乎他从来就不曾存在于这间灵堂,他是多余的。
是的,害死了母亲的他确实是多余的。
想到这,他停止了挣扎,任由司机把他拖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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