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倘若镜头能给他一个特写,便能察觉到,他硬拗出的、保持了数十秒的笑颜,里面带着叫人头皮发麻的狰狞。
他作为一块只有一句台词的背景板,实在太出色了一点,就连导演都忍不住示意多给他几个镜头。
很快,轮到他讲台词了。
第一场里,他只有一句台词。
男主叫这个昔日跟班去帮他们收拾东西。
听到“宋纯阳”三字,他的膝盖习惯性地往下微微一屈,似是要下跪,又像是要给自己一个推力,好让自己站直些。
因为一直没有说话,他发出前两个字时声音有点干,却干得恰到好处:“还是……我啊。”
他这副蠢相把一直紧张尬演的马尾女都逗乐了,不禁随他入戏道:“不是你,是我?”
池小池马上知道自己干了蠢事,拔足准备往楼上走,却被地上翘起的一块木地板绊了一个踉跄。
他自己好像也觉得自己这样可笑,抢在众人前面笑着解释:“没站稳,没站稳。”
说完他就就近提起两个箱子,向楼梯走去,却在摸上楼梯扶手时回过身来,看了墙上的照片一眼。
这正是他开拍前,甘彧按照他的指示,反复确认过具体位置的道具之一。
那照片是剧组带来的合影照,上面有七个人,正是他们参演的七人穿着高中时的校服的模样。
他微微眯眼,想要看得再清楚些,脚步却不自觉地往上赶,赶着为七人收拾行李去,视线却也一直追随着那张照片,整个人显得又局促又可笑,却又透出一股温柔的怀恋。
不必参演的甘彧抱臂看向池小池,目光中尽是温柔克制的欣赏之色。
他不是第一次看池小池演电影,却是第一次看到现场。
只能说他是天生为镜头而生的,那种难以言喻的灵性与魅力,只要看入了眼,就能轻易让人动心。
有他的戏份,全部一条过。
……在其他人被导演叫去挨骂时,池小池借口补妆,和甘家兄妹回了化妆间。
他不会摘戴美瞳,因此就交给了甘彧。
甘彧细心地取下那两层薄膜,又为他滴了舒缓眼疲劳的眼药水,轻吹了两下,叫他闭目休息,一双手又按在了他的肩胛位置,示意自己一直在,叫他可以放心闭眼,不必害怕。
这份体贴,让池小池实在忍不住去联想点儿什么。
甘棠一边给池小池挑衣服一边问:“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装瞎子呢。如果是怕别人知道你瞳色异常,只要戴美瞳就能解决的呀。”
池小池闭目养神,嗓音懒洋洋的:“是啊,为什么呢。”
宋纯阳本人单纯,从来不会想这些问题,他只觉得这样是一种无关痛痒的情趣,会和袁本善他们更亲近而已,在能帮助到别人的时候,他也从不忌讳揭破自己的阴阳眼身份。
宋纯阳是这样想的,那袁本善呢?
“因为‘瞎子’就意味着麻烦啊。谁愿意跟一个瞎子组队呢。”他淡淡道,“袁本善并不想让别人跟我们组队、分享信息,在他看来,我是他的,这双阴阳眼就该是他的,应该成为他活下来的最大筹码,如果给别人用,那岂不是让别人白白占了便宜?”
甘彧取了软巾,把从他眼里流下的眼药水擦干净,简单总结了池小池的分析:“利己主义。”
池小池耸肩:“我可没说利己有什么不好。利己不损人,反倒是很高明的表现。”
甘彧反问:“如果有些人是损人而利己呢。”
“那在他身边的人就得放聪明点儿了。”池小池说,“善良需要一颗温热的心,也需要牙齿和利爪。前者用来善待别人,后者用来保护自己。”
二人一唱一和,几乎把池小池想对宋纯阳说的话说尽了。
宋纯阳唯一的问题是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第一次见识到人心的残毒,就付出了太过惨烈的代价。
池小池不怕宋纯阳认识不到黑暗,只怕他不再相信光明。
不过,如果十次任务后,有奚楼陪在他身边,或许就不必担心了。
思及此,他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抿嘴轻轻一笑。
甘彧实在忍不住,探出手指,隔着肉体,轻抚了抚池小池沾着些许水雾的睫毛。
……他太喜欢这个样子的池小池了。
除了池小池外,第一天、第二天的拍摄进程都不很顺利,因此袁本善进入关巧巧房间为她送饭时,脸色阴郁得很。
这两日来,关巧巧都把自己关在房内,吃喝全要别人来送。
随着照片中人影的逼近,情况愈发严重,关巧巧已经病态到全然无法离开房间,只有这个有鬼的房间才能给她一丝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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