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子辛听他如此唤来,浑身一怔,抬手示意众人住手,隔着战圈望过去,脸上一派复杂,末了轻声叹道:“果然是你……”
“是!在城楼上见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用的是我而非朕,显然是以南琉苏沫而非西平尹谦的身份在与对方对话,厉子辛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少顷只听对方朗声一笑,笑声激荡,透着无尽的释怀和悲凉,在山谷中回荡,继而就见他收了笑声,眸带温情地直直望过来,说道:“今日命丧你手,我倒也无话可说了,呵呵……”
厉子辛脸上一窒,他想起当日被这人救起时,见到的也是眼前这么一双温情的双眸,眸光如波似流,透着洞察世事的豁然。
匆匆三载,岁月如梭,物是人非,唯有对方眸中那抹温情,一如初见之时。
当年的樊城街头,那个淡笑着撑伞而来唤他子辛的人就在眼前,对他有恩,于他有情,而他,怎能恩将仇报?
厉子辛心中一恸,如今日这般与那人对面而立,实在非他所愿,如若可以,他倒真希望时光回流,那人还只是南琉富商苏沫,而非如今的西平皇帝尹谦。
山谷中静默无声,双方人马早已住了手,在那恒久的静默,只见一人亲启唇瓣,幽幽说道:“你走吧……”
对面那人听了,眸中一愕,沉默着与他对望良久,继而深深望他一眼,调转马头,大喝一声驾,一挥马鞭,朝着那夹道一线天的尽头奔去。
在他身后,一人骑在高马之上,久久凝视,继而也调转马头,喝令下去,朝着来时的路去了。
那一年的河阳城外,他二人一东一西向背而去,从此恩断义绝,两不相欠,再见不识……
*** *** ***
厉子辛手捧帅印一脸铮然地走进殿来时,江诀脸上先是一愕,继而眸色一沉,李然见厉子辛神色有异,立马从座上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急急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厉子辛在离他三步远处止步单膝跪下,沉声回道:“属下纵敌有罪,凭陛下和殿下处置!”
“喂,别动不动就跪啊,有话好好说!”
李然脸上一愣,一个跨步过去,作势要拽着对方的手臂将他托起来,厉子辛却一反往日的温顺,一脸执拗地向后退了几步,双手举着帅印,低头继续说道:“殿下的仁义之心,属下心领了,只不过……”
话未说完,李然又一个跨步上去,将他从大理石鎏金地面上强行拽起来,语带怆然地问道:“你这是要请罪,还是请死?”
这话一说,立马激得厉子辛抬了头,眸中复杂一片,眼中不乏自责、愧疚和痛苦。
李然被他看得一怔,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叹道:“子辛啊子辛,你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当一回事?”
“你们的事我听殷尘提过一些,既然他对你有恩,你也不能恩将仇报,放了他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至于纵敌之罪,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守城的那几个人都说了,当时多亏你及时发现,否则也抓不到苏沫,这事就算你功过相抵,把帅印收起来吧……”
他这话说得很是在理,江诀也找不到一丝漏洞,末了轻轻一叹,说道:“小然说得没错,你起来吧,这次的事朕暂不计较,但下不为例了。”
厉子辛听完,先是一脸感激地朝江诀叩首谢恩,继而欲言又止地望向李然,李然眉眼一弯,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一脸的宽慰和理解,厉子辛眸中一暖,心中深情满溢。
如此善解人意的璃然,怎能不令他动容?
“殿下……”
对方欲言又止,李然知晓他此刻定然感动至极,轻笑着点了点头,幽幽说道:“你该知道,你和璃云一样,都是我的亲人,所以我不愿看到你们任何人出事,你明白……”
亲人吗?
这个一瞬间,厉子辛望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情之人,也一脸释然地笑了。
亲人,就亲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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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留国大军和北烨大军一路向北,直逼通州,西平残军见势不妙,立马拔军撤退,如此一来,大军挺进通州之时,此地早已成了空地,留国也就不费吹火之力便将其再次收归囊中。
三日后,经过双方的最后一轮较量,通往西平的边关之地盘龙踞也被留军和北烨军占领。
至此,留国所有山河已尽数物归原主。
夕阳西下,李然身着银甲站在盘龙踞的城楼上,极目远眺,在这苍茫天地间,顿时生出了万千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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