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桂絮絮叨叨地嘱咐他多吃点儿,重岩也不吭声。
人的心理有时就是这么奇怪,如果张月桂一直拿同样的态度对待他,重岩心里可能还好受一些,突然间对他周到起来,他心里反而生出了怨气。他甚至想拉着老太太的胳膊好好问问她:你明明可以对我好一些的,为什么偏偏不呢?!
重岩没有理会张老太太殷切的眼神,放下碗筷就拎着书包出了门。
早春时节,早晚的空气里还带着一丝潮湿的寒意,重岩身上穿的还是他姥爷以前穿过的一件旧棉衣。时间久了,棉衣已经不怎么暖和了,压着肩膀,有点儿沉。重岩把手拢在口袋里,站在路口发了会儿呆,转过身绕开了学校的方向。
重岩拎着自己的旧书包漫无目的的在临海市的大街小巷里乱窜。临海是小城市,城市建设各方面都没办法跟大城市相比,尤其西区这一块,多一半都是老棉纺厂的生活区,都是二三十年的老房子,风雨侵蚀,外墙都已经斑驳。街道也窄,稀稀疏疏几株老槐树,人行道两边的垃圾箱总是歪的,垃圾扔的乱七八糟,臭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重岩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然而相隔十多年后再回来却丝毫没有亲切的感觉,满心只觉得沧桑。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对这个地方却没有什么眷恋。有时候想想,或者他本来就是凉薄的人,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都很难生出什么感情来吧。就像他后来在京城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就在那里落了根。
重岩在街上闲逛了一整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才有气无力地溜达回来。还没走到楼下就远远地看见了那辆停在楼下的黑色桑塔纳。那是温浩的手下开来的车,重岩被接走的时候坐的也是这辆车。这情节因为和上辈子一模一样,所以重岩一眼就认了出来。
重岩上楼开门,温浩果然正坐在他家的沙发上跟老太太聊天,看见重岩进门,眼里流露出了然的神色,“重岩放学了?”
重岩知道他今天去了学校,还给他办好了转学手续。他饿了一天,也没什么精神,懒得再跟他装傻。
张月桂见他进门,连忙站了起来,“我去端饭。”
重岩瞟了她一眼,坐着没动。这是他跟张月桂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餐饭,老太太特意买了排骨和鱼。在重岩的记忆里,他跟老太太过年的饭菜也不过如此。其实张月桂的厨艺还是不错的,但她懒得做,一直都是瞎对付。这样一想,重岩顿时觉得没了胃口。
烧排骨、清蒸鱼、凉拌菜心,烧三丝,这是最能体现张月桂厨艺的几道菜。可惜在座的人都吃的心不在焉。重岩在李家养成了食不言的习惯,这么多年下来早习惯了。反而温浩有些意外,没想到重岩的餐桌礼仪跟京中那些世家子弟相比也居然也不差什么。
重岩填饱肚子,放下碗筷,扫了一眼神色惴惴的张月桂,淡淡问道:“明天走?”
温浩挑眉,脸上露出笑容。这孩子的心思果然通透。
张月桂的眼圈却微微一红。
温浩装模作样的在老太太背上拍了两下,“老太太,你放心。重岩总是李家的孩子,李家不会亏待他的。”说着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重岩,见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太太起身回到自己屋里,把那个装着翡翠的小盒子拿了出来,顺着桌面推到了温浩面前,哑着嗓子说:“重岩是个驴脾气,以后还请你们多担待。”
重岩的睫毛抖了抖,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
温浩忙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眼睛却盯着那个盒子,打开来再三检查,脸上流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重岩眼中嘲讽的神色一闪即没。
温浩解决了最重要的问题,顿时和颜悦色起来,“老太太,我跟那边打好招呼了,明天一早就把你送过去。”
老太太抹着眼泪回屋去收拾东西了。
温浩把目光投向重岩,笑得意味深长,“我想,你一早就猜到了吧?”
重岩知道他指的是要把自己带回京城的事,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问了一句,“谁的意思?”
“是老爷子。”温浩倒也没在这上头瞒他,反正到了京城之后,李家的事他也会知道的,“就是你爷爷,他不希望李家的血脉流落在外。”他看了看重岩淡漠的神色,补充说:“以前因为……嗯,各种原因吧,他不知道你的事,现在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能打个商量吗?”重岩的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搓了搓,他以前抽烟,抽得还挺凶,尤其想事情的时候离不了这东西。活回来之后,倒是把这个毛病给改了。毕竟这个年轻的身体还没有成瘾,心理上的那点儿需求克制一下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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