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老太爷原本还带着微不可见的笑容的,闻言瞬间颤抖着脸皮沉寂下来了。
他倒是低估了自己这两个毫无存在感的外孙。一个长得一副通情达理心宽体胖的模样,另一个整日笑眯眯的看似毫无城府,此刻看来心眼却具是一等一的多。
瞥着温贤润脸上从初见开始纹丝不变的微笑,老太爷暗自收敛了轻忽,沉默了下来。
温乐见他无言,心中冷笑,脸上却带有期盼之色。他扭过头,朝同样笑眯眯的温润道:“大哥,你也莫要伤心,只怕外祖父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开口,炼儿那儿,我们再劝他一劝。”
温润带着笑意看他,柔声道:“好。”
韦老太爷的脸立刻便黑了,温家小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孙女儿有隐疾么?这理由若被温贤炼当了真传出去,只怕日后韦家的女孩儿再难找婆家了。
他到这时也无法假装慈眉善目,正在愁苦该如何翻转局势,他大儿子韦大老爷却并没有这样沉稳,被激的开口就骂:“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难言之隐!?若真有问题,也不是我们韦家的问题!”
他这话的本意,原是想要旁敲侧击的警告温乐:如今三房已经落魄,而韦府正当如日中天,他们一房孤寡兄弟自该有些眼色,别妄想癞蛤蟆去吃天鹅肉。
他这话说的太恶毒了,如此落井下石的话就是外人也从没有敢在温家面前开口的。韦家身为亲家,却率先不讲情面。温乐仰头偷偷瞧温润的表情,果见他眼神中阴霾渐盛。
然而温润这人,他虽然接触不久,却也能看出城府颇深。这样的闲气,在无关紧要的场合,若要他来,绝不会选择与人正面交锋,而是云淡风轻,咽气了事。
可温乐要的绝不是这种结果。
温炼明显的和他不亲密,温润又是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他若是不把握这次机会,只怕日后想要找到和他们拉近关系的时机,会越来越难。
仅看方才那些举止,就让这位皮笑肉不笑的大少爷对他明显的温和如此,就能看出温乐选择的这一策略还是靠谱的。
反正马上就天高皇帝远了,他也不必介怀此刻对韦家如何得罪,韦家给韦氏的这一口气,他也能恰巧借此结结实实给吐回去。
于是温乐毫不客气的阴下脸,冷冰冰的问了一句:“大舅舅这话是什么意思?父亲刚刚过世,韦家便不留情面的要脱离干系,这难不成还是温家的错了?温家错在何处?大舅舅您倒是给侄儿说说,是错在了父亲替四舅舅安排的差事,还是错在了父亲替三舅舅揽下的官司?城郊的田庄不够大么?还是庄户们交的课税不够高?”
此言一出,莫说韦大老爷,就连韦老太爷的脸上,也是霎时青白一片。
若说韦家对退亲一事有什么愧对良心的,温三老爷曾经帮助韦家子弟的那些个事儿便要算上一样。
韦家的几位老爷如出一辙的无所事事胆小如鼠,虽有几个读出了功名,却也只有二老爷靠自己在大都领了个无足轻重的八品官。若没有温父在其中调停,其他几位只怕一辈子都于权势无缘了。
加上大都地域本就不大,韦老太爷在朝中没有实权,想做个大点的生意实在是难如登天。韦家的田庄、别苑、乃至于田庄内佃户的高额税银,上下温父出的力气只怕占了九成。
然而温父一死,这些恩情便等同过往云烟。韦家如今得势发达了,这便是一层抹不去的污点。他们明哲保身尚且不够,如今被主动提及了,便觉得自己被赤身裸体剥开了公诸于众,哪儿还有半丝颜面用作遮羞?
老人越老便越要脸面,温乐这一巴掌直接抽掉了韦老太爷用作伪装的大度,他冷哼一声,重重的跺下拐杖:“牙尖嘴利!我本还怜惜你们三房孤寡不易,想要给你们留些余地。谁知道你们竟穷追不舍咄咄逼人,那好!话便摊开了说!你们祖父与我同僚,原本精神矍铄生龙活虎,如今忽然毫无预兆的去了,我本就狐疑。于是请了先生重新算了润儿生辰。那先生之前断言润儿命中含戾,与亲近之人不利。我本还不相信,未料到你们父亲却又不明不白的去了,如今温家已有两门丧事,莫不是叫你们表妹嫁过去再添一场吗!?”
一旁原本并不属意的温润闻言心中一顿,猛然涌上千般怒火来。
这老匹夫!竟信口雌黄鲜廉寡耻至此?非但悔婚悔的理直气壮,还要放出谣言,坏了他的名誉么!?
他冷笑一声,才想说话,刚张开嘴,却见到站在桌边的二弟脸上比他还要难看。
他愣了一下,心中思索自己何时和他关系这样亲密了。又不由得回忆起曾经对温乐的印象来,记忆中那个畏缩无能的小胖子竟还有这样的赤子之心,实在是让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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