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这个时辰一般都没睡,院门很快被拉开,从里头探出个中年男人的脑袋,他皮肤有些粗糙黑黄,眼神敦敦的,看面相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见到温乐几个衣着都不俗,他便首先漏了怯,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们有事?”
温乐笑眯眯的安抚他道:“这位大哥,我们是要去赋春城的,今日天色太晚过不了迷踪林,便找来了村子里想要寻个落脚的地方。不知可否让我与兄长借宿一宿?”
那人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温润,毕竟和白白嫩嫩的温乐相比,黑皮肤五官又棱角分明的温润显然会比较匪气一些,但他下一秒又被温润脸上更加温文尔雅的微笑给打败了,不由得放下戒备退开道:“进来吧,你们吃饭了没?我家里没有好菜,要是不嫌弃也一起来吃一点好了。”
温乐一边和他搭着话,一边左右看他这农居中的摆设,这几日白天太阳不错,屋檐下便还放着几箩筐来不及收拾的稻谷,大概是白天拿出来晾晒的。院落里黑漆漆的也看不出太多别的,不远处有一个大水缸、水缸旁边放着几个看上去是红薯的块茎植物正洗到一半,居然这个点钟才准备吃饭,想来这户人家平时过的挺忙碌,眼下快开春了,播种什么的家家户户都在提上日程,也怪不得了。
温乐笑眯眯的模样很容易令人卸下心防,他问道:“大哥家里怎么这个时辰才用晚饭?”
那农户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地头离家有点远,这几天播种呢,正忙。”
“种的稻米啊?”温乐点点头,“嫂子真有福气,这时节忙才好呢,等过了夏稻米丰收,哪怕忙也是甘愿的。”
农户嘿嘿的乐了起来:“你说的是,去年种稻米,收上来的粮食谷仓都堆满了,省点吃还能攒下来一点以后卖,等到以后有了钱,我就自己买块地来种,婆娘也能过的宽裕点。”
这农户姓李,家中还有一个妻子,做得一手好菜,老远就嗅到香气了。
来了不常见的客人,女主人更加来劲儿忙碌,竟还切了点腌好当做宝贝的腊肉下来做菜,薄薄的只是清蒸,肉香味儿就溢满了整个院子,屋里有些黑,原本只点着一盏油灯的,温乐他们队伍中带了不少蜡烛,才使得室内亮堂了点儿起来。就着灯光,温乐看着桌上放着的几盘子菜,一叠色泽微白的腊肉,一盘炒时蔬,一盆萝卜汤,还有一碗黄橙橙的炒鸡蛋,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
几个侍卫又去车队那里拿回来一些干粮,说是干粮,实际上就是上个城镇歇脚时买的白炊饼,还有梅菜酱和大都带着的腌坛菜,又凑了些碗盏。白面炊饼在乡下地方可不常见,常吃的一般是粟米锞子之类的主粮,现在虽然有了米饭不愁吃饱,可炊饼还是让夫妻俩宝贝了一下,用水浅浅一蒸,便挑了最好的盘子摆放上来。
女主人做完饭,愣是被温乐夸的满脸飞红,又是羞涩又是高兴的躲进里屋去,温乐便调转枪头捉着男主人可劲儿的夸,夸他家的房子大啊,院落干净啊,米饭香啊鸡蛋好啊,总之将一个糙汉子也愣是给赞的脸皮黑红黑红,快活的连夜收拾好了最干净的房间来招待温乐他们。
这夫妻俩又匆匆烧了滚热的开水来送给温乐他们洗漱,温乐一边道谢一边儿和他瞎扯,不经意问了句:“这几日晚上回潮,李大哥不去院子里把谷子收回去么?”
姓李的农户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明日要来收的,搬进搬出的累人,何况这样放一晚上明天还能重一些。”
温乐有些不解:“郡城内有粮店在收粮?”
“哪儿啊!还粮店哩,今年除了租金之后也么剩多少了,卖了有几个钱。那个是税粮。”
温乐试水温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我若是没记错,赋春城当是免了农税的。”
老李憨憨的笑了起来,搓搓鼻子:“这个我晓得,哎呀,比起以前少了不少,当官的还是做了好事。不过那些税官说咧不是农税,是粮税,交的也没得以前多。”
“不是,李大哥,衙门取消的是农税,但也并未增加粮税,他们并不该来朝你们收税才对。”
“我们哪里懂这个哦!”老李的神色有点慌张,朝他摆摆手:“不要讲这个咯,村子里哪家不交,不交明年没有地种了,全家都要饿肚子的。”
他说完也不敢多言,匆匆的就离开了,温乐站在门外头愣了一会儿,脸色霎时变得相当难看。
温润也是听到了的,他却不意外,反倒悠哉的给温乐调着水温。侍卫们分了热水另外去休息了,这屋子就他们俩人。
温乐坐在床上,这屋子相比起侯府的装潢来说简直就是个草棚,屋顶上的瓦片是土烧的,另外还要覆盖些别的东西才能遮满。墙面是石头混着黄泥砌的,屋外头撑着不少的木棍,看起来是间新房。房内的床和桌子也是新的,还铺着干净的被褥,虽然简陋,却并不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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