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叹了口气,拍拍这个心思敏感又早熟的孩子的后背,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楠木香,回头果然看到温润站在他身侧。
温润眼睛盯着孩子,话却朝他说:“庸儿这是怎么了?”他实在少见这个弟弟亲近骨肉,当着他的面这也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温乐不明白他问的什么,疑惑的瞧他一眼,问道:“大哥不去船上歇息么?”
不想说么?温润凝视他,片刻后笑着点点头。
卞杭运河水位极深,因此来往的客船都显得气势十足。温乐他们租的是普通小户人家远行游乐用的商船,低调简朴,有一十八个船工交替行船,船主是三个单身的女人。
说来也怪,大厉民风并没有开放到任由女人随意抛头露面的程度,然而汴州码头却有许多的女人偏偏要靠苦力生活。
这些女人大多因为家中男人世代命丧于河道,为了抚养幼儿支撑家庭,又不得不出来赚取微薄的生活费的。像这艘船主一样有一个来财私产的已经算是条件不错的了。
温乐靠在船头,目光扫过水面的粼粼波光,深吸一口气,幽幽的叹了出来。
他这些日子过的也够辛苦的,要时时注意每日烧水时将药剂不着痕迹的掺入,还要盯着每个人都放弃饮用生水转喝开水。这一路下来逐渐朝南,水土已经不是这些大都居民所熟悉的属性,若不在现在就润物无声的改变这些人的体质,等到到了赋春,温乐只怕已经是个光杆司令了。
偏偏身边每日还有个笑的渗人的大哥和一个缺心眼的小弟,日后还要用的上的那个尖嘴猴腮的翻译官也叫人厌恶不已。他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却没有其乐无穷的兴致,只觉得绞尽脑汁浑身无力,恨不能就此长眠不起。
迎面吹拂的水风叫他压抑的心情终于舒展了些,苍术却不敢让他独自多坐,在船上还未安顿多久,他急忙端了小几送到船头侍侯。
温乐扫过小几,上头半只细细切开的腊鸭、一碟酸梅糕、一盅酒液甘醇的葡萄酿。
他沉下眼,发觉蹲在身前摆好银筷的苍术眼下一片青黑,显然很久都没有休息好了。
说来也不奇怪,这一路为了轻车简行,他们备下的马车并不宽裕。几个做主人的还好,至少温乐他时刻都能去单独的马车上休息。但作为随从,小厮和丫鬟们分别拥挤在两辆车驾里,绝对是休息不好的。
苍术打足精神搬动着餐几,就听到头顶传来温乐略带沙哑的音色:“你们自己的房间可收拾好了?忍冬呢?”
苍术一愣,才有些犹豫道:“忍冬……他有些晕船,上来已经吐了好些回了。”
温乐翻了个白眼,挥挥手道:“我这儿不用你侍侯,东西我也吃不下,你们自己分了吃吧。晚些你将我一路放马车里的棉褥子拿去铺在床上用,晃动会小一些。去叫天玑天璇还有三爷手下的短打和连拳一块儿休息,几个少爷那儿我会去说的。”
苍术吓了一跳:“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温乐瞪他,“叫沉香她们也去休息,快去,别在我这儿嗦!”
苍术原本是蹲着的,听他这样说又跪下来了。跪着发了一会儿愣,竟给温乐磕了个头,抹着红彤彤的眼眶走了。
哭个屁啊,真不像男人。
温乐有些别扭的转开眼,这地方就是这种阶级叫他死都没法儿习惯。
温润和温炼找不到侍侯的人,温乐拎着两瓶竹叶青敲了他俩的门兄弟三个的房间是在一处的。
“丫头小子们好久没睡觉,我叫他们休息去了。你们也甭找人,咱兄弟仨儿喝一杯。”
温炼是个粗神经,见到酒就嘿嘿笑:“他们不在就不在,二哥带的是什么酒?”
“竹叶青,二十五年的。”温乐晃晃瓶子,看向温润,“大哥可要尝尝?”
温润又是那种深不见底的神情,虽然带着笑意,眼神却满是探究的盯着他:“我酒量浅,不过二十五年的干酿可是好东西,当然不能错过。”
三人在客船的摇晃中你一口我一口的分饮两壶酒,这酒酒劲儿颇大,第二杯刚下肚,第一杯的劲头就涌上脑袋了。
“哎呀!我不行了,”温炼捂着脑袋,“二哥这酒醉死人了。”
啊哈,这可是最新的分子产品,开玩笑,比蒸馏酒后劲儿大多了!
温乐大着舌头嘿嘿笑,将三弟踢回他自己床上,掉头扑在温润肩膀上:“大哥……我俩……回?”
“回,”温润并没有喝多少,理智还算清晰,和他相互搀扶着起身,“我扶你先回去。”
两人踉踉跄跄的走着,温润推开温乐的房门,将他扶着坐到床上,起身就看见弟弟少见的茫然单纯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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