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埋首在安格斯的肩颈处,手指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格瑞,格瑞,格瑞,格瑞……”
我是敛熙,但是你只能叫我格瑞。
他在心底叹息这这句话,然后推开安格斯,直起身来。
“时间到了,你该离开了。”他说着,然后端起餐盘,最后看了一眼青年的黑色头发,让发热的眼眶再次冷却下来。
“再见,还有,我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他是格瑞,也只能是格瑞,除了这个偷来的身份,他在这陌生的世界,一无所有。所以即使死,他也要顶着这个身份离去。
安格斯看着格瑞离去的背影,觉得肩颈处像是被烫伤一样的灼热着,他第一次知道眼泪具有这样的力量。而格瑞的最后一句话,还在地下室的空气里飘荡着,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坚定决然。
他环顾着这间自己呆了半个月的地下室,唇畔扬起一抹微笑,眼睛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第6章 预兆
爱情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谁先动心,谁先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安格斯的父亲,告诉安格斯唯一的一件事情。他在安格斯五岁那年失踪,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为了一个并不爱他的女人,他抛弃了家族,抛弃了权利,抛弃了责任,甚至也抛弃了自己唯一的孩子。
安格斯一直在想,也许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个角落,那个男人,已经连自己的性命都抛弃掉了。
所以你看,爱情这东西到底是要有多狠毒,碰到他的人,轻则伤筋动骨,重则万劫不复,没有谁能全身而退。
安格斯曾经有一个情人,他们在一起同居了三年。安格斯对那个人很好,他送给她昂贵的宝石,华丽的礼服,精美的首饰。他带着她参加最上层的名流宴会,他让她住在帝都最豪华的别墅里,他带她品尝最美味的帝都餐厅。
然后有一天,那个女人告诉他,她爱上他了。她这么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微笑的说着,然后纵身跳入帝都碧绿深邃的班奈尔湖里,再也没有浮上来。
安格斯还记得她那天穿的衣服,帝都皇宫侍奉亲手缝制的,十三层褶皱的白色雪纱裙。当她在水面上缓缓下沉时,层层叠叠的裙摆在水面上飘动着,像一朵盛开过的白色莲花,带着几分倦怠的沉到水里休憩。
谁先动心,谁先死。
他不再去招惹任何人了。在她离开的第二个冬天,他在街上捡回了一只刚满月小猫。那只有着四只锋利小爪子的黑色妖精,却并不怎么亲近他,总是整天在街上游荡,有时候整整一个星期都不会回来。
这种距离让安格斯感到安心,因此他一直养着他。
对于爱情,安格斯始终都是警惕的。他畏惧着不敢沾到水,河里的人再怎么绝望挣扎,他都看不到。爱情与他而言犹如洪水猛兽,他觉得终其一生,自己都不会去招惹他。
但是,当他躺在花园潮湿寒冷的土壤上,看着迪莫斯城高高的天空,和视线里那丛沉睡的玫瑰花时,却突然感到了一种难言的空寂。
也许是自己失血过多的原因吧,他想着,感受着渐渐丧失掉力气和温度的身体,觉得自己这次,可能是真的撑不下去了。他想,他可能很快就会知道,像自己这样沾满了不祥的鲜血的人,究竟是会上天堂,还是下到最深层的地狱。
然后,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天使。
风撩起厚重的窗帘,落地的玻璃门被人轻轻打开,洒满整个花园的白色月光,温柔的落在那个孩子的头发上,将他的头发染成一片华贵冷漠的银色。风撩起他的发梢,他微微的皱了点秀气的眉毛,然后抬起手压制着那些头发。他的手指纤细白皙,在月光和头发的共同映衬下,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地步。
他一边压制着头发,一边用另外一只手理了理自己睡袍的领子。他的身形似乎过于单薄了,那件略显宽松的睡袍显得他的格外的娇小。他穿着拖鞋,露出脚踝处那一截圆润的骨珠来。他的皮肤在月光下有一种近乎妖冶的美,比任何做工精良的瓷器都要来的细腻光滑。
但是那个孩子看着他,神情冷漠,仿佛他所看到的,并不是一个浑身鲜血的陌生人,而只是偶尔路过花园的一只猫一样。也许如果他真是一只猫,他还会弯下腰摸摸他的头。但是现在,这个面容稚嫩但却俊美的不可思议的的孩子,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安格斯在那一瞬间,想起了他看过千百遍的,神殿雕刻在白色大理石上的天使浮雕,也是这么神情冷漠的注视着世人,不喜不悲,眼睛平静的像是班奈尔湖最深处的湖水。神殿的祭祀告诫他不可过多的注视那些浮雕,否则便会被神的美丽迷惑,丧失掉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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