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这话让我诧异,跟我记得的那个照顾了我好几天笑意盈面的男人完全摆不到一块儿去。
他拍着张文笙的背,说:把湿衣服脱下来,擦擦身,换上点舒服的,我给你把手包起来。闭上眼睛睡一觉,明天就会好一点。行吗?
张文笙的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于我只得一个毛绒绒的顶首可以看。
听得见他啜泣的声音:我根本不可能睡着!我已经很久睡不好,心里惦着爸爸妈妈的事,想着妹妹的事,刚刚累睡着几分钟,心就从高处往下掉一次、砸一次。我就醒了。再睡,再醒……
陈虞渊从透明桌上摸起此前跟镜子一块儿放着的写满洋文的小药瓶递给他:医务室能开的药,标准剂量,一次一片。恩宁走了以后,我从一片吃起,现在睡一次至少需要吃四片才生效。但你看,我精神总是好得很!人要学会自我调节,虽然生命短暂、总是不平坦,但我们是科学家,不可以被命运吊着脖子活。想想工作……想想我们项目,文笙,你的论文可还没交哦!
说到最后,很分明的,他的声音里有笑意,反倒让我觉得极其骇异——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们讲的话,直将我的一颗心也拉到高处,反反复复地推落下去。我觉得心口很难受,是一阵阵没来由地发冷,他们还说了些关于工作的话,我听不懂,也不愿意再听。
我悄悄地,拽着工作服的一角,把那顶住滑门的书本拖开了。
那门受了良久折磨,终于得到解脱,戛然关闭。
第99章 我没有救成功的他们
九、
这天张文笙就没有走,睡在陈虞渊的沙发上。据说他问陈大教授讨了两片催眠的药吃。
我听陈虞渊说完,就很不乐意,对他讲你说你是从一片吃起、慢慢增量,合着给他就一吃两片,也不怕把你的学生吃死。
我很气,陈虞渊倒是不气。为了安慰他的学生,这一日间他分明自揭开许多疮疤,此时竟然也没有显露出多少的悲伤,不过是平平和和地望着我,道:我学生的问题,自然有他自己和我去面对。现在,还是交代交代你的问题吧,我的太老爷,我觉得你的问题也很大啊!
好么,我这通救人,倒是引火烧身,突然一下,这陈老师就把矛头对准了我。
面对质疑,我的第一反应,是往后缩往后退,退无可退就腿一软往床上睡。
嘴巴不听使唤,要替我自己个儿分辩分辨。我急得嗓子都尖了:我我我,我有什么问题?我什么事情都没做啊!
我念头一转,觉得自己没有确实是什么事情都没做——主要是什么事情都没做成。做都没做成,还谈什么做错?
想到这里,腰杆子一硬,我又坐直起来啦,手扣床沿,拿出我的祖宗做派来,冲陈虞渊吼道:
你不要以为吓唬吓唬我就能被你吓跌倒,大孙砸,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问题要交代?
陈虞渊道:太老爷,之前忘了告诉你了,我在实验室隔离间里捡到你的。你不想问问当时你是昏的还是醒的?
我一愣:……昏的?
陈虞渊道:当然是醒的,只要你穿越开启时是醒着的,穿越结束后肯定还是醒着的,因为通过虫洞的时间对我们人类来说短到不可计算。只是虫洞会将你拆碎了送过去又拼装起来,大多数人会在穿越结束后有些不良反应,比如昏厥啊、部分失忆啊……你穿越过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可是你看着我的脸,叫个了名字,就昏厥了。
我又一愣:总不能是“张文笙”吧!
这回轮到陈虞渊一愣:你对外面睡着的那个张文笙真的很关心啊!
我颇尴尬:因为他刚刚昏在我的面前,满手的血啊!瞅着太可怜了,现在我满心想的都是这个人。
陈虞渊不以为意:你当时叫的是“京娘”……你还哭了,然后就昏了。你都不记得了。我问你,京娘是不是你太太?她是不是我的高外祖母?
我的鼻子酸痛起来,眼前像是出现了幻觉,依稀又能看到赵玄郎身上披的红布,与赵京娘的绣花红鞋。
没来由的,忽然我就泪眼婆娑。我心中灵光一闪,敷衍陈虞渊道:京娘是我穿越前没有救成功的人,我怕张文笙也那样,所以对他格外在意呀。
陈虞渊想了想,并没有追问京娘的事。大约依照他的原则,不知道即等于不插手,他跟凌海洋他们一样,都不太愿意插手古人的事。他说:手我都帮他包扎好了,太老爷你要是不放心,自己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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