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吧,此刻大帐之中四个人,我爸爸、凌海洋、白振康,还有他张文笙,他们个个都是穿越者。
张文笙晓得,我晓得,他们其他人并不晓得。
我爸从千年前来,没人想得到一个老朽古人能走到他这么远。当年他就是辣手人物,如今他还是辣手人物。他从没枪没炮的荒野里走来,没有被小祥村献祭、没有洞庭湖水淹死、也没有被禁闭在光轮号的监牢里。一次穿越,他把住机会,就成了江苏督军曹大帅。
若无穿越,想也知道,乱世逞英豪,他若跟定了赵玄郎,怕也是混不赖。他现在,只是怕眼前的“凌总长”认出他来,把他给打回原形喽。他得端住他大帅的价值,他还得装。
凌海洋,身为反穿局局长,在穿越的事情上,他一言能断人生死自由。规矩是他定的,可这规矩他自己得守。他不认得此曹钰即是当初他掳进飞船的古代人,他不能在这个曹大帅的面前现了他“众仙之长”的真身。他得继续演这出军阀会军阀,总长捉叛将的好戏,他也还得装。
还有白振康白老板……他跟我一样,从一开始就命不由己,是个可怜的人。凌海洋用他又不尊重他,就没听任过他自主自愿。遇到我他是倒霉,遇到凌海洋他是倒了大霉。为了不教他倒更大的霉,我才发了愿成了行,如今穿越回来,人在这大帐的外边。
张文笙指说还有其他人是“川岳”来的,眼前这三个人,他们谁都不敢认。我都能瞅见他们的头颅摆动,你顾我盼,晓得他们正在两两相疑,猜谁是有问题。
可大家心里都有鬼,个个说不出口、个个不敢捉鬼。
正是这时候,山坳子里忽然一片腾天而起的红光,半个大营都喧哗起来。
老七真能耐,这把火啊,放得够大的。
辎重营着火,我爸又正在营里,不可能不亲临,要去督促灭火。
他一动,“凌叔叔”也得陪着去,不然不合情理。
白老板倒是留下了,我爸多个心眼儿,把外面的兵叫进来,让他们同姓白的一道守着张文笙,不教他移动,说是一会儿回来继续审。
他们前脚跟走,我后脚就站到了大帐门首。我提着手枪,学着我爹,开着方步,谁也不避,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当然被拦了,只是意思意思。大家都晓得我爸爸在找我,所以才刑求张营处,不过这里头到底有没有啥误会,谁也说不清楚。
我走进去这步子,就有这么坦荡,我爹又确确实实,只我一个鹅子。我用眼睛瞪一瞪他们,那些大头兵,个个都怂了。
这是我们父子间的事体,谁想多掺和?
当值的使了眼色,让左右盯住我,他自个儿一溜小跑,去报请我爸爸去了。
我向前走,白老板看到我,第一时就是冲出来,作拔枪上膛的姿态。
无奈他有枪我也有枪,我早就知道他会对付我,枪在手里都瞄准好了。
白老板冲到近旁,看着我的脸,面上神色,仿佛见到了活鬼:你不是曹士越?
我拿枪口对准他比了比,道:贞贞,你出去吧,我也不想崩你。
他尖叫起来:你一定不是曹士越,你表情不像真的曹士越!
我与左右那帮子木头人似的卫兵言道:凌叔叔手下这人怎么疯疯癫癫的。
大家都还当我是真正的曹士越,给我面子,纷纷点头称是。
白老板道:曹士越是个猥猥琐琐的胆小鬼,你不像他,只是脸像!你是谁?
我指着辎重营方向,道:你胡扯什么呢?与其跟我胡扯,你不如赶紧去叫你们凌局长回来——估计在那边。
白老板没动,还是一脸狐疑地看着我。我叹了口气。
眼下真是没什么办法能让他明白,我为他也伤过心流过泪,吃了好些苦头。他真是不够聪明的。
我说:赶紧去叫人吧。这儿有这么多人看着我呢,我又带不走他。人都被你们碾磨坏了,还不许我进去探个监么?
白老板没拦住我,他是反穿局的,不能暴露身份,自然是选择去给凌海洋报信。
我到底还是进去了,迎着与我记忆中一致的,浓重的血腥味。
大帐当中地下,果然有一汪血水,也有那几块焦黑的炭痕。张文笙蜷缩在地,连呼吸的起伏都不分明。
这不要紧,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还活着。
他还没有死过,一直活着。
我已尽可能蹑手蹑脚了,当我走近时,他还是听见了我的脚步。他很敏捷地向着我,翻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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