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白娘子的这条汉子,见我果断闪避了,眼眶子就有点发红。
问我:少帅,是怨奴奴伺候得不好么?
我被他吓得干咳了一声,说:唱一段就走吧,别被我爸看到。
我想的是,我爸看到你这样的白蛇,他能把你一枪给崩了。
谁知他听了这话就有点破涕为笑的意思:怎么会,奴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轻薄人儿。
说着把手里盘子朝我眼前一揣。
给我吓得,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退得不太好,被掇在那的一个椅子绊倒。
白象蛇没把我吓死,原来我合该是后脑勺着地摔死的。
四、
但我也不是在那晚上摔死的。
一只莫名其妙的手,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出现,就恰恰好撑住我的肩背,阻止了这个事。
莫名其妙的意思是,这个撑住我的人武功很好,脚步很轻,对我这种没练过的人来说,他行动如鬼魅。
我感知不到这人何时来的,反正他把我撑住了,我没有摔倒,而是一屁股砸在惹了祸的椅子上。
一般这种救驾之事,都是沈蔚仁他们干的,他们专业啊。
这一次却不一样,我回过脸就看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年轻男人。
第一印象没看全脸,我坐在椅子上先看到这个人的下巴和嘴唇。
这人下巴上的皮肤挺光润,轮廓比白老板可柔和多了。他的嘴唇颜色也很浅,嘴角微微上翘,像枚菱角,是天生的一个和气形状。
第二眼我抬了头,总算看全了他的五官。可惜呀,明明嘴巴长得和善,这个人的眼睛却亮亮的透着精光,有点凶。
这人头是刚剃过的,贴着头皮漆黑的短毛整整齐齐。他穿着军装,没戴帽子,是个生脸孔。
他瞧一眼我,又瞧一眼白老板,皱了皱眉头。
嗯……口味真重。他动了动嘴唇,叹了口气,喃喃说的。
按说我本来是要发作的,管他是谁敢跟我来这套我是肯定要发作的。
我是曹钰曹大帅的儿子,在这里我想杀谁就杀谁。我拽开了枪套摸上了枪把,接着就听见家里一阵乱一阵喊,所有人互相招呼着,面色惶惶,都开始往大门方向奔去。
我说这又怎么了?
这个生面孔的男人看着我说:你爸爸去赴宴的途中遇到了刺客,你还不去看看吗?
我一恍惚,脱口就问:我爸死了吗?他死了我就是大帅了。
那男人又叹了口气,掉头就走。
事后我才知道,这个人就是我爸爸刚收的新副官,他叫张文笙。
五、
家里的卫兵、仆从,全聚在大门口,一片静默。
我分开人群走进去,正当中赫然一副担架。
人是用担架抬回来的,盖着块布。本来可能是白布,已经被血浸透了,黑夜里看,是一大块一大块的暗色。空气里尽飘着腥气。
想想我爸早上还用烟杆子打我呢,现在就这么躺着了,大概这就是戏文里说的,人生无常啊。
我抽了口长气,嗷地一声,赶一步就往前滑。
本来打算是直接扑跪上去的,屁股上挨了一脚,把我这个特别悲壮的动作,给截停了。
我趔趄了一下,被两边的兵扯住。
我爸的声音,就在我脑后响了:幸亏老子回得快,不然你个孽障,怕是要认别人做爹!
我的爸爸,曹钰曹大帅,今次当然是没有死啦。
刺客还是真有的,据说可能是乱党。
反正这种解释不通的谋杀事体,从光绪爷的时候,到宣统废帝,到如今民国立起来两三年,都是国际惯例,只要通通推到“乱党”两个字上面,就没有问题了。
疑似乱党劫道儿,行刺杀死了我爸的副官,导致他老人家险险坠马。
我爸练过,不过年纪嘛在那儿了,真摔一下也是要不得。那个生面孔的男人,张文笙,就在马惊人落这个节骨眼上,从不晓得哪一个的拐角旮旯里飞身而出。
就是这个人救了我爸。
老头子当场就指他做了副官。
也没有问我的意见。虽然一般来说他都不会问我的意见。
他把张文笙叫过来,揪着我的耳朵把我又拎过来,风趣和善,介绍我俩对面。
——这是张副官,身手了得。
——这是犬子,没有身手。
张文笙瞅着我,眉头就一直要皱不皱的。
他有双英雄目,没生出英雄眉。他的眉毛淡,听先生说,长成这样的人命薄。
他命不命薄我不知道,我头一眼就看得出他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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