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仍然低着头,眼前晃动的是明黄色的龙袍衣摆,控制不住地又想起了这人刚刚登基的时候,不肯让自己与十三行全礼,总是快步下殿亲手扶起。
那个人说过:“无论如何,我总是你的四哥。我们之间,万万不可生分了去。”
那个人说过:“你在我面前,不必顾忌,就像从前就好。”
那个人说过:“我必不负你。”
那个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并非用‘朕’,而如今……这才不过一年吧……罢了,横竖我也没有真正相信过他。虽说昨晚的事是因为他对胤禟下手才闹到这个地步的,但自己不也……
既然未曾相信过,又何来这许多无奈。胤禩匍匐在殿前金砖之上,如是想着。
雍正冷冷的目光盯住面前这个低眉顺眼的人头顶,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地抠着,连着整个手臂都是僵硬的,却浑然不觉。等他觉得自己能平心静气地开口了,才道:“怎么,廉亲王身体不适,让你在殿外候这许久,委屈你了?”
胤禩忙叩了首,道:“臣弟不敢。”
胤禩说完便听见耳边一声猎响,正是雍正甩袖子的声音,然后那人便冷哼一声,刺道:“不敢,你允禩有什么是不敢的?昨夜到今晨,朕可是足足发了三道口谕三道明旨,才能传你入宫啊。朕的旨意在你眼里,是不是一文不值?!”
胤禩只能把头埋得更低:“臣弟知错。”
“知错?”雍正忽然冷笑出声,就像砂石在冰面上磨行一般令人汗毛竖起:“朕看你非但不觉得错,反倒是对朕诸多不满——怎么,朕命允禟往西宁效命,委屈他啦?”
胤禩这次没有立时磕头回复,也没抬头,他喉头动了动,话儿到了嘴边却生生忍住了。他不敢赌,他知道自己只要为胤禟说一句话,只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只是他却忘了,不管他今日如何迎合那人,有些结局也终究避免不了。
“廉亲王怎么不说话?可是昨日都把话说尽了?”雍正慢慢地踱步,围着胤禩转了一圈:“朕拿了矫诏一步登天?朕拿我们手里的势力开刀?朕要把从来没有打过仗的弟弟流放的西宁去?这话可是都让你们说尽了。”
胤禩心中一凛,随即又释然了:这人知道这些,有什么好奇怪的。
“怎么,无话可说了?”雍正停在了胤禩面前,俯视着他:“这个你自己去看!”说罢混地将一本折子扔下来,正好砸在胤禩头上。
胤禩浑浑噩噩地拿起来看,正是昨夜三人饮宴时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心中顿时滑过冰冷的凉意,手指不住抖着:他知道的这样清楚,那昨晚……
“朕倒要赞一句廉亲王重情义亲兄弟。为了送行,就可以罔顾朕的旨意。朕不过命他去个西宁驻军,便能说成朕要流放他——你——你们几个果真是胆大包天到了极点!可有一丝一毫将朕的话放在眼里!?”
胤禩忽然冷静下来,仍然伏在地上,良久后,不卑不亢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事到如今,他也不指望从今以后,还会兄友弟恭。这件事情,会是横在二人心里的一根刺,除非小九死,否则无法得解。可是……他怎么会让小九独自赴死呢?就算仍躲不开这宿命,也总该有个伴儿才好。
“你!”雍正果然被这句话激怒,不管不顾地抬脚踹出去,正好踢在胤禩肩头,将他生生踹开一尺多,歪倒在地上。
“好你个爱新觉罗胤禩!朕费尽心机想保你,昨夜几次传召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雍正停顿了一刻,似乎有什么事情他不愿说出口,不过也只那么一下,便接着破口大骂道:“你自己扪心自问,朕这么些年待你如何?你就是这样忘恩负义的?这么回报朕的?”
雍正骂完了,心里仍是堵得厉害。却看见那人被踹倒之后,挣扎了几次要起身,却始终没能如愿,仔细看去,似乎连胳膊也抖得厉害。
皱了皱眉头,雍正心中也不是不后悔方才不该动手。但这个人……
将心头那团火压了压,雍正两步上前,弯下腰正要去搀那人,谁知胤禩却是一侧身,避开了他伸出的手。
悬在空中的手就这么僵在那里,雍正没动,面色冷冷地看着面前那个努力往旁边挪动几许,又挣扎着跪好的人。
“好,很好!”雍正直起身,忽然笑了开来,直直得盯着胤禩:“苏培盛,都下去。”
苏培盛低头应了声,挥手带走了养心殿所有的宫女太监,只留下了怒极反笑的帝王,与自暴自弃的廉亲王。
人都退下去了,雍正深吸了几口气,稳住了几近暴怒的情绪,走到了跪着的那个人面前,他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允禩,允禟西宁之行势在必行,朕的十三弟去的,难道你的九弟就去不得?”胤禛说到‘你的九弟’时冷哼一声:“若是这点小事都做不了,朕养着这群废物做什么用?!”继而又道:“朕念着十几年的情分,给你一个恩典,你若能发誓忠于朕,不再过问允禟的事,昨日的事情,朕可以当做不知道,不予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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