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这么多年来,你可曾怨过我?”
胤禩心中翻腾一下,怨,没有;恨,绵绵不绝耳。
恨你刻薄兄弟,连个好死也不肯施舍,非要放任奴才将人活活作践到死。
……不过这都是那辈子的事儿了,这一世你做得还算差强人意。
只除了那一次为了老九的事情,二人有了隔阂。但事后胤禛的弥补,他并不能视而不见。
除了怨恨,心底早已滋生出旁的东西,如杂草般疯长。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胤着实禩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四哥病着,就不要多想,忧思伤身。”
旧事重提,不过是剖开早已结痂长出新肉的伤口,重新满身鲜血。
胤禛却不肯放过他,他今日一定要弄个清楚:“老八,你是怨我拖你一道走这条不归路,撰着你的手一起下地狱?”
胤禩只能沉默。
事到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只是胤禛是一个眼里心里容不得半颗沙子的人,他从来不惮于直面难题,即便是明知这个过程或者后果都会异常惨烈。
胤禩的沉默,让胤禛的心,跟着往下不停跌落,眼看就要落到底碾落成泥时,便听胤禩叹道:“四哥当年不容弟弟转寰,如今说这些可有益处?”
虽然已有准备,但当真听见这样的话,胤禛仍是觉得整个天幕都朝他压了下来——原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胤禛只觉得眼角热意都要憋不住了,也许是因为沉疴日久,有些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过去了。无人在侧的时候,心灰之余他偶尔也会想想自己过身之后,大清会如何。
只恨自己登基时日尚浅,国库虽有盈余,但仍是空虚不足。官场污吏横行,清理整顿不过刚刚开始,任重而道远。
他所期待的海晏河清太平盛世仍是路途遥遥。多少次他憧憬着左手老八右手十三,三人一道同心协力大治天下的美梦,原来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只是知道了是自己一厢情愿,又能如何呢?
他能说出,从此往后朕不再拘着你,你我重回兄弟这样的话来?
以退为进他不是没想过,但他素来掌控全局手握乾坤,哪怕是万千之一的可能也不容许老八在他活着的时候说出‘就此两分’的话来。
胤禛闭了闭眼,哑然道:“若我死了,你就走吧。”
走?
去哪里?
不知道胤禛又想到了哪一出,胤禩安静等着下文。
胤禛打眼却不去看他,只胡乱伸手指了指鱼桌的暗格:“玉玺在那里,我的玉佩你自行留着也就罢了,只当我送与你的。等我过身之后,你就出京,想去哪里自己选,自己盖印就是,便是要去福建寻你的九弟也没人拦着。”
胤禩讶然不解,皱眉道:“怎么无端端的说起这个?”
胤禛闭目塞耳,装死不肯再开口,怕自己一开口便反悔无信、食言而肥。
胤禩觉得今日实在不是个说话的时机,于是起身道:“四哥久言气虚,还是让苏公公服侍着睡一会儿吧。弟弟就在西套间里,若是有事只管唤我。”
胤禛哪里容得他退缩,他恨老八这性子总是如同一团棉花。初初交往时尚好,温和婉转留人余地,与自己咄咄逼人的性子倒是契合。
但时日一久,问题便来了。
胤禩遇事从不直来直往,总是喜欢拐着弯子挡回来。当年若不是自己步步紧逼,也不知会被他用这‘拖’字诀糊弄多少时日。眼下情形,不正如自己重拳出击,却陷入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堆里?
眼下他满腔满腹都是话都是情,如何睡得着?!
因此他揪住胤禩的袖子,拽着他的胳臂将他拉到自己面前,道:“老八,你就听完我这话再躲也不迟。”
胤禩斜斜坐在榻上,等着胤禛开口。
胤禛喘了好几口气,才道:“老八,这几日梦回总是看见先帝。”只这一句又顿住了,面上苦痛难言。
病得越厉害,他便越怕死。
他并非舍不得这帝位才求金丹灵药,他是怕死,却是怕死后无颜再见先帝,见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
因为他强迫了自己的亲弟弟,与他行兄弟乱伦背德的事。
好一阵子皇帝才缓过一口气来,接着道:“只是我从来不后悔,对你、对大清都是这样。老八你的才能,兄弟中无人能出其右,只怕先帝生前也是忌惮非常。”
胤禩面上渐渐凝涩起来,目光垂下。
胤禛继续道:“先帝况且忌惮,难道我就比先帝还强些?你怪我当年借由老九的事情侮辱你,可你又那里知道当日我有多怕你们联手欺上瞒下?老九素来与我不睦,你也清楚。”
胤禩默默,当真无言。
胤禛紧握着他的手松了下来:“只是后来我也想过了,用人不疑,我最不该疑心的,便是你。先帝忌惮你,打压你,我都看着呢。这些日子我也想得清楚,若是连你也信不过,只怕当真是个孤家寡人。日后哪怕累死在这金銮殿上,也博不得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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