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长鹤瞪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死死的咬着被子,死活也不肯让江丛看见自己这幅哭花脸的样子。
身后的江丛叹了口气,似乎是打算走。
齐长鹤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险些落下来,他狠狠地想,为什么不肯再坚持一会儿,再多坚持一会儿,他就给他看了。
万万没想到,身后伸出了一双手,将他拢入怀中。
江丛尽量放轻柔声音,用上了并没有多少的全部温柔和耐心,细声细语的安抚着齐长鹤。
他说:“殿下啊,不哭了,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我们不哭了好不好?乖殿下,哭花脸就不好看了,我们殿下这么可爱的人,怎么可以哭成大花脸呢?所以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齐长鹤的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里跑出来,他发出的细小的呜咽声,这哭声慢慢变成了嚎啕大哭。
第一次,他哭出了声。
很久以后,齐长鹤都还记得那个温柔至极的怀抱,那柔声的细语。
江丛以和青的身份陪伴齐长鹤一直到了他十岁,六年的时间。
后来,他死了。
因为齐长鹤。
齐长鹤小小年纪就表现出了超过同龄人的聪慧,被上书房一向顽固的老头子称赞为神童。
甚至连当今也开口夸赞了他几句。
正恰恰是这几句看似微不足道的夸奖,让某些躲在阴暗处的人着急了。
那人是皇后,她没能够生下一个儿子,她的生的全部都是公主,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公主。
皇后心里有鬼,总觉得皇上会册封齐长鹤为太子,总觉得齐长鹤要抢自己未来儿子的皇位。
她仍旧做着她的太后梦。
皇后派出了人来刺杀齐长鹤,却在关键时刻被江丛挡了下来。
齐长鹤至今仍然记得那种感觉。
江丛就倒在他的怀里,鲜血洒了他一身,口中还不断有血喷涌而出。
齐长鹤呆愣楞地保持着抱住江丛的姿势,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
江丛附在他的耳朵边,用上了残余的气力,语不成句地说:
“殿下,跑。”
江丛死了,死在他怀里。
齐长鹤抱着早已凉透的尸身,泪水夺眶而出,他茫然无措地喊着江丛的名字。
江丛没有应,他再也不会应了。
也再不会有第二个,如同江丛这样不存其他心思对自己这般好的人了。
齐长鹤想起了齐母,当年就是这样,他触手地肌肤永远都是冰冷的、毫无声息的,宣告着这人的死亡。
齐长鹤把江丛葬在了城外的将林寺附近,那里山清水秀,他想他会喜欢。
没了江丛,齐长鹤就变了。
他变得更加阴翳,眼底是万年不变的冰冷,他亲手杀了那个对江丛出刀的人,他把他五马分尸,他让他死不瞑目。
他明明只是个孩子。
可这也只是于事无补。
江丛不在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江丛死后的第二年。
这一年,齐长鹤有了自己的伴读,叫魏先的少年,刚刚十四岁。
齐长鹤觉得自己疯了。
因为他居然在魏先身上看到了和青的影子,他和和青太像了,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齐长鹤自虐般的告诉自己:他不是和青,他是魏先。
可随着时间一长,他就越来越这么觉得,他甚至天马行空的想着,说不定魏先同和青是兄弟也说不定。
没过多久,魏先也死了,同样为了他挡刀。
齐长鹤只觉得天地之大,没有一处是他的归处。
他的归处,走了。
魏先死后不过一月的时间,齐长鹤得了个贴身小厮。
一段时间过后,齐长鹤诡异地发现,他的贴身小厮,和魏先,和和青,太像了。
齐长鹤真以为自己疯了。
再然后,这个贴身小厮也死了,同样是为了他挡刀。
齐长鹤开始起了疑心。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三次呢?
他这么告诉自己。
如果,真的有第四个和和青、魏先以及这贴身小厮相像的人出现,那他就……
就什么呢?他不知道。
果不其然,一月后,齐长鹤发现了。
此时他已经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些所有的人,都是最初的和青。
不,不是和青,和青只是这个人的代号,这个人的真名到底是什么呢?
齐长鹤发了疯的想要知道。
终于有一天,他知道了。
这是第九个一模一样的人,他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丛。
这个人叫丛。
齐长鹤无声的笑了,笑得像是个疯子一眼。
少年情犊初开,梦中的人正是丛。
梦里的人,用来哄他的温声软语变了调,像是猫儿在叫,细细的声音在低低地哭泣,里面却都是愉悦的意味,像把小勾子一样,轻而易举勾走了齐长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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