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祁连日的心放下没多久,又提了起来,庆典已经进行了大半,若修然的戏份已经差不多了,司礼的主持正在长篇大论,表达皇帝陛下对此次将士出征取得的胜利的褒奖,以及他们为国牺牲的感激,等他唱完,祁连日相信那最后的奖赏一定会让十数万将士山呼谢恩……那可是整个仪式上最壮观的场面,想起他父皇那指甲片的小胆,祁连日的脸更白了。
然而若修然又一次让祁连日出乎意料了,他镇定自如的面对那能将整个皇宫的屋顶掀翻的声浪,竟然面不改色,竟然还能按照祁连日事先教的,从容步下祭台,从容的将跪在三军将士中,满身戎装的安澜彦扶起,他居然没有扶错人!
祁连日终于可以放下心来长出口气。偏过头,独坐凤辇的董皇后脸上青白交错。祁连日便知道,父皇又往自己这太子驾前来了。转过头,若修然已经走到他身边,祁连日低声开口,“父皇,辛苦。”
若修然茫然的眨眨眼,忽然恍然大悟似地一拍脑门,两只手各出一个指头,伸到耳朵眼里一阵掏掏弄弄,抠出两团白白小小的物事,这才眉花眼笑的看向祁连日,“你说什么?”
呃……祁连日张口结舌……报国与连七目瞪口呆!
儿皇万岁 卷一 与日共舞 049
十万大军穿城而过,胜利的喜悦极容易扩散,感染,整个京城此起彼伏着各式各样的声音,喧嚣中振奋,那是对胜利归来的儿子丈夫父亲的喜欲狂。而这种狂喜的气氛在礼部的主持官宣布此次出征所有阵亡者与归来者抚恤与奖赏各提一倍的时候,高涨到了极点!
谢恩!跪地俯首的人潮水一样一层层的从前到后蔓延,那种望不到头的翻卷,会有整个城市都匍匐在脚下的绝大冲击!于是山呼万岁回声一样遥遥破空,席卷九重天!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时刻,祁连日发现他也振奋不起来,不是说他的脸上没有会心的,矜持的,恰到好处的笑,没有表现出无懈可击的风范,事实上祁连日觉得自己现在笑得有点多,表现太好!虽然没有人分辨得出那笑和凯旋归来的得胜之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非必然的关系!
但祁连日自己知道,从报国和连七两人那抿得过份严肃的嘴角之间也知道,他现在高昂的过分的情绪和胜利之师一点关系也没有,全都是他那个宝贝父皇!
把城中百姓与军队的气氛炒到最高,祁连日所领的皇室与百官的义务就算尽完,与民同乐结束,剩下的,自然就是回去宫中在朝堂上的论功行赏。
若修然端端正正的稳坐龙椅,自有宣旨官双手展开经由祁连日一字一斟酌写出的封赏,念得声情并茂,抑扬顿挫。
祁连日可没忘记若修然对听圣旨的无能,而这份封赏加上歌功颂德几乎要念上一个时辰,所以祁连日斜着眼角一瞄再瞄,唯恐他在大殿上上演小鸡抢食,不过今天的若修然表现极好,两眼中亮光闪闪,听得那叫一个专注。
不过瞄了两次之后,祁连日发现不对劲了,他那眼睛到底在看哪呢?听个圣旨听出如狼似虎的眼泛绿光,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现在是在掏腰包而不是在捡钱啊?
顺着若修然的视线看下去,祁连日校准再校准,安澜彦??
因为戎装未卸,安澜彦单膝点地行的是半礼,历经杀伐的视线冷冽如刀锋,即使这种念经似地喏唱千篇一律,而且冗长枯燥,他的神情却没有不耐烦,被塞外风沙吹整得沧桑的面颊上,长久的维持在一个波澜不兴,古井深沉,气度不卑,形神不亢的境界,没有不耐,当然也没有见猎心喜,端得是威武不屈,刚毅稳重!
一年多的塞外磨练,他变了很多呢。祁连日想起从前安澜彦给他做伴读的那些时光,他是太子,他是侍儿,每次祁连日犯了错,太傅就会惩罚安澜彦,那时候他总是嘟着嘴,不是情愿,也不是不情愿的矛盾着,然后替他挨打,安澜彦是那种不经碰的体制,稍稍和他握手重一点,手腕上都会出一圈青紫,于是那双手总是肿的连握笔都难,是在什么时候改变的呢?大概就是他弃笔从戎之后吧?
或者从来都没有改变,只是因为安澜彦不在他身边,所以他也不知道他的变化?
好像有所感觉,祁连日的思绪断了一拍,他立刻回头去找,只来得及看到他那个一直不在状况中的父皇视线一闪就从他的身上掠过去,又黏在安澜彦身上。
那视线已经不只是专注了,那几乎……几乎是可以称之为火热的!而在那火热之中,时不时的还会加点别的,譬如抽一下嘴角或者皱一下眉,旁人只会当陛下不耐烦了,例如那位唱喏官,一脑门的冷汗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但祁连日不是别人,和若修然朝夕相处这些日子,不是白费的,祁连日可以轻而易举的发现那是他在笑,有别于欣赏欣慰的,更露骨直白,压抑在肚子里散发不出来的,高兴到顶点的极致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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