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近日也该到了。”裴钧是信任曹鸾的,如此算了算,点点头,“要是人到的时候我还在翰林没回,你就让曹先生带他先在梅少爷的楼里住下,好好护着,切莫接触外人,以免被蔡家察觉。”
“好,学生知道。”钱海清应了,这时稍稍一想,笑看向裴钧,“裴大人,您这算是教学生做事儿么?”
裴钧淡然:“自然不算。我这是吩咐你做事儿。”说着他点了点手边钱海清刚送来的账本子,“你还在我这儿拿月俸呢。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师父是要硬给学生塞银子,才能求着学生听教啊?”
钱海清吐了吐舌头,自知说不过他,便也不提这事儿了,只指着账本说回正事道:“大人让算府里的账,我算了。眼下府里下人的账都是清的,只是确有几家不大宽裕。有丈夫欠债的,有老母病危的,大抵都需要钱,只好在不多。”
“去问问需要多少,让董叔支给他们。”裴钧合上账,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见身边姜煊不背诗了,正好奇似的睁着溜黑的圆眼睛看着他们,似乎在留心听他们说话,不免乐了。
“你看什么?小小个人儿,你又听不懂。”裴钧把诗文往他跟前儿推了些,“赶紧背好,明日舅舅教你写,写好了带给你娘看。”
姜煊这才又抓着头皮看回书本,冲裴钧做了个鬼脸。
这看得一旁钱海清笑了声,拿了桌上的细毫,沾墨就要往账上写字儿。
“你写什么?”裴钧问。
钱海清道:“眼下预支了库里的钱给下人,自然要记下,之后再逐月扣回来呀。”
裴钧听了,放下手里的茶:“这倒不必了。几十两的银子,在府里不算什么,于他们倒是救命的,就当赏了罢。”
钱海清听得愣了愣,微微动容:“裴大人,您真是……”
“你只私下去赏,别弄得人尽皆知,也别说是我给的。”裴钧皱眉打断了他,抬手摸了摸身边姜煊的脑袋,轻巧地叹了一声,“世间人心,最是难测。那没得着好的,易生出不平,觉得被冷落;被帮了的,又生出自卑,自觉不如人。若两相知道了境况,往后就少不得高眉冷眼或有苦难言,如此再往一处去做事儿,心就不一了。”
钱海清用心听着,徐徐问了句:“那官中也是如此么?”
裴钧抬眉反问:“你说呢?”
钱海清默默只觉自然如此,想毕又严正问裴钧道:“大人这算是教我处事么?”
裴钧无辜摇头:“不算呀。”说着他顺手掐了掐身旁姜煊小脸,“我这是教孩子怎么做一家之主呢,和你有什么关系?”
“……”被家主统治的钱账房哀叹一声收起账本来,告了退,跺着脚就出了书房去。
裴钧在他身后看得轻轻笑起来,摇了摇头,少时,忽听六斤来报,说晋王府有人送来文书。
裴钧即刻道:“快快快,带进来。”
说罢他起了身,立在门边望向院中长廊,好一会儿才远远瞧见六斤领着个矮小的人影,正抱着木匣匆匆走来。
裴钧摸了摸兜里,掏出三五颗碎银子,觉得不很够,便又折回书桌去,打开了砚边的瓷盒,取出个小指大的金狮笔架,捏着,待送东西的人走来屋里了,才状似随意地赏了出去,道一句辛苦。
姜煊在旁边叫:“舅舅,我也想要小狮子。”
裴钧非常敷衍道:“没了,就这一个,都给你叔公了。”
在姜煊气呼呼的目光中,他欣喜打开了那被送来的木匣,只见当中放着几册文书。头两本是世宗阁下放的裴妍案案宗,应是同翌日一早就要送去刑部的一样,俱为专人誊抄,就连宗室中审案者的提问与周旋也写作黄笺夹在其中,条条落判都很仔细,不少朱批都有“晋”字落印。
裴钧先粗略翻看,又跳到最后,果见裴妍被判休出皇族,贬为庶人,而其余案情因与瑞王之死有关,便在姜越的因势利导下,不再于三司判处前多加刀斧。
裴钧看到此处唇角微微一勾,心中对姜越自是感激,可待他迫不及待拿起第三册 文书,面上的笑意却一凝。
只见这文书封页写着:承平国寺子屋诸事辑录。
翻开,扉页正中有叫他熟悉的清峻字迹:姜越谨录以呈。
再往后翻,内文果真是承平实施寺子屋一策的种种前因后果、官民反应,和一些事件的应对,后续的考核。当中夹入许多信笺,有不少增删,不仅将寺子屋的实施细则一一道来,还内附承平诸多国情、风俗,似乎是为了方便观者能将之与朝中情状实时对比。
裴钧眉头一动,一把合上这册子,再看向桌上木匣,却见那匣中连一封手信也没有,不由提声问向送东西来的人:“晋王爷没送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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