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还很疼?”裴钧抬手给他擦了嘴角药渍。
姜煊很委屈地点头,看着是又要哭的样子:“疼的,像有一百只小虫在咬……可难受了。我往后一定听舅舅的话,再也不爬假山了。”
丫鬟端走了药碗。裴钧坐过床沿去,替姜煊敛好衣裳:“煊儿乖,你是小男子汉了,别怕,这点儿小伤转眼就好。一会儿也不用你自个儿走路,舅舅一路抱着你去,好不好?”
姜煊还未答话,裴钧身后已传来一声清斥:“你要带他去哪儿?”
转眼,只见是姜越正从外间进来,抬手遣散了屋里的下人。而他应是听见了裴钧的话,眉心便敛起来:
“太医嘱咐煊儿要静养,眼下药都还没换够两次,你却要带他往外走?”
说着话,他已走至近前,垂眼见了裴钧神色却是一顿,语气稍微缓下一些:“……你怎么回得如此快?事情弄清了?见到崔宇了么?”
裴钧叹了口气,此时已提不起心力重述一遍崔宇的事,便只点头看向姜越,先沉声简要道:“老崔该是折进去了,没法儿救。”
姜越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一分,转而又问:“那你眼下作何打算?你这是想把煊儿接回去?”
他说着,看了一旁的姜煊一眼,眸色似乎有些了然,音色便低哑下来:“看来你是因了此事,便不放心煊儿住在外人府里了。”
“不是,姜越。”裴钧即刻出声打断他,“你别误会。我不是要从你这儿接走煊儿,我是要带他去刑部,见见他娘。”
床上姜煊一听,眼睛都亮了,立马拖着右腿单膝跪起来:“什么时候?这就走么?”
可姜越听了这话,顺其细想一二,神情却更沉重道:“难道,你是怕之后裴妍会——”
“不错。”裴钧喉头哽出这句,抬手卡着姜煊腋下把娃娃抱出被子坐在床沿,又从床尾拿过干净的新绸裤,小心避让着包扎处给他换上,“我也是从大理寺出来才想到……蔡延这一手的时机,选得可叫太好了。今日是他亲自来签崔宇入狱的,嘴上说是内阁听令办事,实则定是想直接省去大理寺递交内阁的延误,为的也自然是尽早把文书过往御前,让崔宇的罪名坐实。这样刑部的案子,也就能更快交到大理寺。毕竟各部间转交事务,吏部只会在月底统录人事,记录在案才可再开运作,而眼下二月,月底便是明日了,过了又要等下月末。可蔡延的儿子还在牢里,迟则生变,他定是等不了的……所以眼下,内阁定已发出了交接文书,我猜今夜之前,裴妍就会移往大理寺了。”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姜煊问,“那里和娘现在住的地方,不一样吗?我、我腿伤了,今日可不可以……不要去见娘……”
裴钧给他穿好了裤子,听了这话手中一顿,又弯腰捡了他的小靴子,轻轻给他套在脚上:“……到了大理寺,你娘怕是就不太容易见着你了,所以今日,你一定得去看看她。”
“……哦。”姜煊似懂非懂点了头,不情愿地由着他穿好鞋,又由着他给自己系扣,神色随这话郁郁起来。
姜越在一旁看着裴钧给姜煊穿戴,低声问道:“既是人事统录要过吏部,不如让闫尚书拖上一拖?眼下李宝鑫已入职侍郎了,不如我让他来提?”
“不可。”裴钧摇头,“今日蔡延也说了,此事虽是内阁作歹,可若无宫里点头,他们也不敢擅自拿了崔宇……故皇上早已知晓此事了,且还准了他们拿下崔宇。如此,若我六部依旧行回护之事,只怕更显得欲盖弥彰,反而是端着脑袋往皇上枪口上扎——若扎破崔家、沈家还不够,再扎得整个六部都赔进去,倒要正中蔡家的下怀了……”
“也是,是我寡虑了。”姜越听言低叹一声,见裴钧已抱着姜煊站起来要往外走,思虑一时,赶上他身后道:“罢了,我同你一起去。”
裴钧扭头还未及拒绝,姜越已走到他身边道:“我有话同你说。”
“你府上不还有事儿?”裴钧把姜煊兜实了,轻声问他,“书房里还等着人罢?”
姜越沉眉同他一道跨出门槛:“我要同你说的,正是此事。”
如此,裴钧便由他跟着,抱了姜煊与他一齐走出东院。可刚要上垂花门前的廊子,他却见另侧西院的方向,也走出几个人来。
这些人穿着布衣玄褂,眉间有清高之色,原是往外走的,可见到姜越和裴钧领着姜煊出来,又都止了步子,接着先遥遥同姜越抱拳,十分谦恭地作揖,稍后直了身,又用极为审慎的目光,看向了站在姜越身旁的裴钧。
裴钧被他们的目光看得眉头微微皱起,没有出声,已被姜越牵了牵袖子继续往外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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