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姜湛上前半步再度贴近他,低声咬牙道,“我皇兄当年晋封太子的时候,我也才七岁,却一样被我母后推出去给他磕头、跪礼,为的不过是让我父皇多看她一眼,那他们又有没有人性?如今我只是想把姜煊接进宫照料,想把他养作我的孩子罢了,我甚至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就能与皇子一般无二、同起同坐,这有什么不好的?到那时,谁还敢看不起她母亲?谁还敢怠慢他?谁还敢让他摔断腿?裴钧,只要你愿意,我今后还可以立他作太子,待我百年,他就是皇帝,你就是国舅,这天下无上尊荣都归他所有,只要你——”
“我不需要!”裴钧一字一顿咬牙说着,揪了姜湛的脖领与他对视,额角已绷起道道青筋,此时是极力压抑着心底的狂怒,“姜湛……你能不能放过煊儿?你能不能放过我?”
“不能。”姜湛几乎立时就回答他了,更睁大了双目,近在咫尺地看进他眼睛,绝顶清醒道:“不能。除非我死。”
“你现在是要我死!”裴钧从牙根吐出这最后一句,一把推开他,到此已觉和姜湛再没了可说,便转身走向殿门。
可就在推开殿门的一瞬间,他身后的姜湛却低沉地下令了:
“来人,给朕拿下裴钧。”
第75章 其罪五十 · 疏漏(上)
殿外镇守的宫差侍卫即刻围上,个个手按腰间兵器,将裴钧的去路全数堵死。
这一幕,令裴钧忽而忆起前世被捕投狱的情形,后脑便直如被拍了捧寒冰,霎时凉沁的冷意向百骸一散,就连握着笏板的手心都似乎疼起来。
他转身看向徐徐行至他身后的姜湛,眉峰紧聚道:“皇上这是无故扣押朝廷命官。”
“裴卿曾经教过朕,朕即是朝廷,那朝廷命官,即是朕所任命的官。朕既可命之,又何故不能拘之?况且,裴卿今日不正是想罢官而去么?这岂非违抗皇命之举?”姜湛距他四五步远,目中似盖着层阴翳的影子,隔着一众宫差侍卫慢慢道,“朕的宫里从来没人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唯独除了你。可朕多年来许你去留自在,却从不是为了让你能扔下朕一走了之的。”
侧旁的胡黎眼见姜湛动怒,忙一挥手,口吻假意嗔怪道:“哎哟,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裴大人请去内宫?”
一列侍卫立时更加逼近裴钧,让开条仅够一人通行的道,对裴钧恭恭敬敬抬手一请。
裴钧冷眼扫过周遭围住他的每一个人,果然见着这每一个他都能叫出名字。他看向姜湛,极尽讽刺地冷笑一声:“皇上还记得当年这些人,都是谁帮您铺下的么?没想到最后,反倒竟用来对付——”
“朕自然记得,却只怕是你忘了当初为谁才铺他们罢……”姜湛空洞而苍然地打断了裴钧,口吻忽而低沉下来,似嗟叹道,“罢了。依朕看,裴卿许是近来杂事太多,乱了心念,这才萌生退意,实乃操劳之故。既如此,朕便许裴卿在宫中好好歇整一番,冷静冷静,待何时歇整好了,再何时归位做事不迟。总归这朝廷……少了谁也不会停了转,裴卿便安心在宫里养养就是。”说到这儿,他抬手理了理朝服袖口绣纹繁复的内衬,缓缓又道:
“对了……上朝前,朕已派人去忠义侯府接姜煊入宫了。他应是很快就能进来陪你,你也能好好伴他养伤。朕会遣太医来专程照料他,这样,你就不必担心他落下腿疾了。”说罢他不等裴钧开口,便早已想好般轻声命令左右道:“你们这便将裴大人领去流萤殿罢……”
“到了那处,他许该熟悉些。”
流萤殿地处禁宫东北,是东宫寿庆殿的南侧殿,得名于它特制的门扉与隔扇。
流萤殿的所有门窗,因是由前朝大匠一一手雕而成,每一处窗门、隔扇的格心和腰板便各自不同。可相同的,却是这些雕花都细小而薄脆、精细而华美,每一个雕花的中心皆由一道道细签或横或竖地穿起,稳固地架嵌成行列,当风一吹,就一个个呼啦转起来,总能将透入门窗的日光、月光转碎成纤细晃动的片影,灵闪流转在宫殿壁垣间。那景状像极了夏夜林间飞扑发亮的萤。
姜湛登基前与登基后的前三年里,都住在流萤殿,待尔后羽翼渐充,才得以从这侧殿搬出,真正入主了帝气聚集的崇宁殿。
一众宫差簇挟裴钧转过甬道、拐过廊角,随他在春日里肆意丛生的宫道红花间行至殿门,将他送入内殿,便尽数退出去守在外面。
当年姜湛还住此处时,裴钧不知出入这流萤殿多少次,是深知此处并无任何密道、暗室的,眼下被关起来,便也不花那力气去四处寻摸了,可脚下却止不住来回踱步,不时还透了窗纱看向殿外,左右等过一炷香时间,才忽听门外一声叫,便登时捶门高呼:“煊儿!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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