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岭闻言一凛,见他已听不进再劝,无奈之下只好低沉道:“皇上,请容老臣再说最后一句……当今朝堂局势诡谲,蔡氏暂颓,裴党却与晋王联结,此乃军政合并,图谋不轨,尚不知会如何搅乱朝政,如若……”
张岭说着,忽而见姜湛身旁的胡黎正听得认真,不免心下一突。下一刻,他上前拉过姜湛,往前走出几步远,避开了胡黎,才俯在姜湛耳边极力低声道:“如有一日宫中生变……”
说到这儿他垂眸一想,将右手小指上的玉戒褪了下来,放在姜湛手心,又把姜湛的手紧紧握起来,缓慢而坚定道:“到时候皇上若需老臣出力,只需记得:玉戒转,忠奸断。只要以此为信,我张氏一族必尽全力忠君报国,在所不辞。”
姜湛不明所以地看向张岭,却只听张岭再道一句:“此物皇上切记自己保管,绝不可让他人知晓,不到万不得已,最好是不要用到。”
张岭说完,闭目长叹一声,终于后退半步,长作揖道:“皇上保重,臣……告退!”
第118章 其罪七十三 · 不改
姜湛目送张岭的背影走出殿角游廊,不禁暗暗握紧手中玉戒。
他知道,张岭这枚玉戒指原是祖皇帝爷赏给张氏先祖张津的,与张家大宅正堂那口黑头大棺材上的金墨题字一样,皆是为了褒奖张氏一族恪尽职守、忠君报国。
他一时想起了多年前他初次穿上龙袍,被太后牵着手,在中庆殿第一次见到张岭的时候。
那时他十二岁,忐忑怯生,而张岭有一张永远不苟言笑的脸。
他怕张岭,故而直往太后身旁躲。太后却将他从身后拉出来,说这张岭秉承了张家一脉的尊法忠君,定可信任,叫他不必害怕。
姜湛收起玉戒放在袖中,沉眉想了想,把几步外的胡黎招过来:
“眼下几个皇叔都跑了,子侄辈儿的皇亲便自危起来,朕以为,也是时候安抚他们一番。御膳房这月的荷花糕味道尚好,你便着人分赏下去,让他们尝尝鲜,另有尚织局的新料子,也赏下去叫他们分分。”
胡黎垂眼看了看姜湛收起玉戒的袖子,略微不安地低下头:“是,皇上。”
“至于官中之事……”姜湛继续吩咐道,“为防泰王等人纠集兵马,就让张岭派御史中丞做京畿巡按,严查各处调度。兵部空着,京兆都指挥使又与裴钧交好,京关四门中也有不少裴钧拔擢的暗子,若是不换,京兆的布防就要受裴钧牵制,这些便也让张岭和内阁去考虑。还有,把威远将军调回京中,再把晋王历年驻守过的营地列出来,呈给朕看,每一营何时何地在何处,朕都要知晓。”
胡黎低头应下,暗转眼珠道:“那晋王也算留在京中的皇亲,这赏赐之物……”
“自然也是要赏他的。”姜湛瞥了胡黎一眼,冷声一笑,“赏,给朕多多地赏。必叫他好好地去,最好是再也别回来……”
盛夏的暑气蒸腾在天地间,把京城闷成个热罐子。忠义侯府上下秘密地忙活着,为姜煊医治天花奔前走后,人来人往地洗衣换药,更是汗流浃背、热得非常。
董叔做主,抬了窖中的冰来放在姜煊屋里。裴钧也交代厨房煮出解暑汤来分发给大夫、药童和下人,又换下了熬更守夜、憔悴至极的裴妍,两天两夜陪在姜煊身旁,随大夫一齐观察着姜煊出痘的状况。
第三日一早,姜煊的烧终于退了。晋王府来了人,牵了之前随姜煊待在晋王府的小狗来,并传信说姜越已收敛好行装,眼下正前往京南营点兵,即刻就要起行。
姜煊的狗已七八月大,站起来腰背已及人膝,双眼之上的一双豆眉也愈发清晰。此时听董叔一叫“小狗”,它立马乖巧坐在地上,可一见裴钧出来接信,又不满地嗷嗷起来。
裴钧倒退半步,皱眉道:“长这么大了还‘小狗’呢,梅林玉找了这狗是真当我瞎了。”
狗冲他龇牙咧嘴呜呜示威,董叔拉着狗绳,将信件递给他道:“这狗大是大,听话就好。晋王爷驯养它怕是花了心思,只是这临着出征,又把狗送来了,怎也不亲自瞧瞧小殿下再走?”
裴钧没有应话,只从他手里接过信来看了一眼,却眉心更蹙,下一刻便不发一言地换下衣裳、熏了药草,匆匆策马赶往京南营地。
京郊官道上沿途开满粉白的花,在夏风中扬洒。裴钧一路踏花奔到南营的时候,姜越已点完了兵马起行。
裴钧策马狂奔一路,只追到大军的最尾,此时放眼望去,只见浩浩长队的最前头,有个一身戎装的人影骑在高头大马上,其银盔红缨映衬朝阳,熠熠生辉。
他不由双腿猛夹马腹,驱马继续向前,直追到十里驿亭才终得大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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