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曼姬破涕为笑,给了儿子一巴掌。
宋曼姬婚后,母子间并未疏远。宋微几乎隔天就到波斯酒肆晃一圈,跟母亲见个面,说几句闲话,还动不动跑到麦府蹭吃蹭喝,习以为常。只不过,他坚持回自己家住。毕竟如今再不是孤家寡人,家里两大两小,尽皆嗷嗷待哺,都等着他回来喂食呢。
小鸽子在屋里飞了一段时间,便被宋微带到院子里。因为担心还不能完全认巢,宋微很是费了些口舌,从禽鸟铺子借回来一张林间捕鸟用的超大罗网,堪堪将自家小院子整个罩住。他在院墙上房顶上爬来爬去地安网子,嗯昂在底下欢实地蹦跳叫唤,不知道主人要玩什么游戏。得哒则连头都懒得抬,慢条斯理嚼着自己的特供草料。
邻居路人无不被宋微动作吸引,纷纷引颈驻足,笑嘻嘻问他忙什么。待得听说为了放飞饲养的小鸟,一个个全傻眼了,继而摇头失笑。关心的说他几句,不关心的瞧够了热闹,乐呵呵离开。大概都觉得这小伙子本来就不靠谱,如今没了母亲在身边管教,彻底堕落成糊不上墙的稀泥了。
两只鸽子在有限的空间里飞得也很快乐。嗯昂很有点招猫逗狗的习性,看见头顶盘旋的鸟儿,急得直撅后蹄子。宋微索性解了它缰绳,任它在院子里乱窜。自己搬把椅子,坐到拴马桩边上,翘起二郎腿,跟得哒一块儿看戏。浑然不觉搞出了两口子闲看小儿女打闹的氛围,一面嗑瓜籽儿,一面不时跟傲娇的马儿唠嗑。
如此大半个月过去,宋微觉着差不多了。某日清晨,咬咬牙撤掉网子,将两只鸽子放了出来。鸟儿渐飞渐高,在院子上空盘旋几周,忽然转向北面,笔直去远了,眨眼间只剩下蝴蝶大小两个灰点。
宋微拔腿就追,门都没顾上关。一口气奔出两三里,抬头看时,哪里还有鸽子影儿?心中沮丧不已,擦把汗,发了会儿呆,闷闷回转。慢腾腾跨进院门,拍拍两头牲口:“还是四条腿的好,养熟了跟儿子没两样。长翅膀的家伙太没良心,这么久都喂不熟。”
听见毛驴嗯昂叫唤,还以为是对自己的言论表示拥护,旋即觉得不对,下意识抬头,便看见两个灰点绕着圈儿下落,很快变得清晰,正是那两只小鸽子。这下喜出望外,跟毛驴一块儿蹦起来。
鸽子落在瓦檐上,精神抖擞,昂首盼顾。明明是最不起眼的灰色,偏偏气质优雅,姿态优美,简直就像是天生的贵族,衬得地下一人一驴又土又傻。
望着鸽子们与青瓦类似的色泽,深沉素净,宋微叉起腰,指指左面那只:“你,灰不拉叽,以后就叫拉叽。”再指指右面那只,“你,灰不溜丢,以后就叫溜丢。”
自觉报了被鸽子摆一道的仇,哈哈笑着进屋,端出一碟子粟米,放到院中,等人家享用。
从此,被鸽子溜,成了宋家一人两牲口的晴天必修功课。
清早把鸽子放出来,骑着马牵着驴狂奔追鸟。早上人少,这个跑法倒也没什么。开始在城里,后来就出了城,直至北郊。鸽子飞翔的路线是固定的,摸熟之后,便用不着再傻追了。有时候宋微骑着得哒尽情奔跑,在前方必经之处等截,先是一对鸽子从头顶掠过,然后小毛驴甩着尾巴追上来。有时候他体谅嗯昂,跟毛驴一块儿慢悠悠前行,任凭马儿自己奔驰,待他赶到北郊,鸽子已经返航,马儿自己溜达,一副等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鸽子是十分耐寒的鸟,西都的冬天也不算太冷,凑巧今冬雨雪不多,一家子十天倒有八天在外头溜。
更多的时候,宋微把皮袄铺在枯草地上,双臂枕着脑袋,放空思绪,目光随着高空一对飞鸽自由翱翔,心也似乎跟着飘飞到蓝天白云之间,充满了无法言说的闲适与惬意。自从在南边闯荡一年,回来后又打了这许久马球,体格比过去好不少。如此大冬天在外头闲晃,也不见感冒。
鸽子往回返,人和牲口也往回走。在西市吃个早午饭,看看街面新鲜玩意,回家逗逗鸟,喂喂马和驴,单纯又充实的一天便过去了。
一日又是跟着鸽子回家,宋微不经意间想起禽鸟铺子伙计的话:鸽子是十分忠贞的鸟儿,配对之后,一夫一妻,白头偕老。鸽子也是少有的可以放养的禽类,一旦驯熟,不论飞出多远,归巢是其天生的本能。
不琢磨不觉得,这一琢磨,立刻发现,独孤铣这份礼物,送得恁般阴险。
第53章 何处江山解寂寞,几时风月抵自由
夏历除夕,对蕃坊众人来说,无非五花八门的各族节日之一。有些人家照着夏人习俗过得隆重,也有些人家完全不在意。蕃舶街铺子为招揽生意,节日气氛反比坊内浓厚得多。只是年货采办已然结束,到得午后,整个市场就没什么顾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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