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宋微脸上泪痕未干,皇帝也完全失去平素镇定模样,且放下心中纠结,只是替他高兴。
宝应真人给六殿下诊脉,完了笑说,只需吃好睡好,不久便可恢复如常。心里反倒担心皇帝,突然这般兴奋,并非养生之道。但看眼前情景,劝是肯定劝不动的,只得在边上等着。
等父子两个罗罗嗦嗦说了半天话,其实基本是皇帝自问自答的多,终于插空,和青云一道,劝皇帝暂且歇息。宋微和独孤铣也帮着一起劝。
皇帝同意了,躺在床上,对宋微道:“你的府邸早已收拾妥当,随时能住。只不过……”略停一停,“只不过,一旦经了宗正寺和太常寺,正式入住王府。哪怕圣旨宣召侍疾,成年皇子也没法总留宿宫中。小隐,我想……不如先等等。你留在宫里,多陪陪爹……屋子也是现成的,就在隔壁,早都备好了,只等你来……”
宋微以为皇帝会迫不及待先拿名号把自己拴住,不料竟如此善解人意。如此安排,正合自己所求。咧嘴嘿嘿一笑:“好。”
当下就有内侍宫女请六殿下往旁边暖阁更衣休息。独孤铣弯腰行礼恭送。宋微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宪侯大人,别忘了把我的宠物赶紧送过来。若是在你家饿瘦了,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独孤铣忍不住想笑,不敢叫皇帝看见,低头拱手道:“是。谨遵殿下吩咐。”
话是这么说,宪侯短期内并没有空闲给六殿下送宠物。
从皇宫出来,独孤铣径直返回成国公府。修整半天,就得替前岳母通宵守灵。宇文老夫人的丧事定于正月初五开始宾吊,皇帝专门派了使者,致祭并宣读旌表铭文。虽说时候赶得不巧,恰逢新春佳节,前来吊唁的权贵官僚仍然络绎不绝。就连太子也带着嫡长子皇太孙来了,给足了成国公府脸面。
独孤铣作为宇文家最重要的亲戚,自然没有躲懒的机会。
正月初八,宇文老夫人下葬,玄青上人亲自来送了一程。奕侯魏观寻找六皇子时,曾经派人专程去青霞观打听搜索。即使并没有泄漏宋微真实身份,也足以引起玄青思量猜测。这回看见宪侯,十分想问问内情,无奈场合太不合适。
初九上午,玄青向成国公府主人告辞。与宪侯互相递个眼色,说了几句平常场面话。独孤铣顺口问起除夕新春祈福金箓大斋,他因为被皇帝惩罚禁足,今年未能参加。
玄青道:“陛下龙体欠安,太子主持祈福大典,一丝不苟,无可挑剔。”
独孤铣点点头:“陛下龙体近日大有起色,上人可有所知闻?”
玄青看他一眼,道:“果真如此,可喜可贺。”原本计划直接回青霞观,立时改了主意,“我正要入宫探望陛下。”
独孤铣冲她一拱手:“上人一路安好。”
葬礼结束,宪侯领着子女回自己家。六皇子既已归来,北郊练兵的惩罚迟早要撤掉。圣旨未必会马上下来,但在京里拖几天,比如拖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后再走,估计皇帝也不会说什么。
独孤铣骑在马上,盘算着给宋微准备什么生日礼物。三个孩子安安静静坐在马车里,十分听话。独孤萦和独孤莅丧母多年,经常在外祖家寄居,宇文老夫人待他俩亦与别个不同,故而与外祖母感情很好,自是伤心难过,难以平复。然而不知为何,独孤萦有些神思不属。坐定之后,始终没搭理两个弟弟。独孤莅见姐姐没表示,自觉把手放到姐姐手里。
外祖母死了。死是什么,在他九岁的认知里,就是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了。他想了一会儿外祖母,莫名想起宋哥哥来。姐姐从前说过,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了,那是不是宋哥哥也死了呢。独孤莅想问问姐姐,抬头看一眼,没敢出声。
独孤莳悄悄瞅了瞅对面姐弟俩握在一起的手,把自己手中的暖炉攥得更紧些。他从小就被母亲教得非常懂规矩。自从母亲修道之后,再没有人耳提面命,严词厉色地教训,反而更懂规矩,也更加沉默。
独孤莅惆怅了半天,无意间瞧见独孤莳死抱着暖炉,问:“弟弟,你冷是不是?”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手里。
马车中儿女们的小动作,宪侯大人毫不知情。他现在惦记的,就是给他的小隐备一份合心意的生日礼物,在合适的时候送进宫去。
与此同时,玄青的马车到了宫门口。恰撞见太子与五皇子从宫中出来,想来是同行进宫问安。双方见礼毕,又寒暄几句。玄青进城一趟不容易,给宇文老夫人送完葬,顺便来看看皇帝,合情合理。太子听她这般解释,毫不怀疑,又着意说了几句宽慰示好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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