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桑嘴张成圆形:“啊……怪不得摔了药碗。”
宋微颓然道:“不是迫不得已,我怎么会使这招,挺对爹娘不住的。皇子守孝,也不是小事,还须折腾一大串人。说是这么说,其实也就吓唬吓唬我爹。”
根据咸锡朝律法,父在母丧,为母齐衰三年。除却披麻戴孝,各种娱乐交际活动均在禁止之列,饮食起居方面的规矩也很多。宋微图一时痛快,在老爹面前放了狠话,当真闹大,势必惹来各方关注,没法越雷池一步。开玩笑,三年不喝酒不唱歌不击鞠不上床,还不得憋死?
待多过几日,皇帝未必反应不过来。一旦皇帝想通,豁出儿媳妇暂时不要,真拿守孝的枷锁收拾儿子,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宋微对这一世的生母固然感念佩服,要说感情有多深厚,完全谈不上。守孝三年什么的,实在强人所难。欲图抢占道德制高点,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挖坑埋自己。
挥挥手,叫近处的侍卫去远些。把胳膊搭在冬桑肩膀上,低声耳语,推心置腹。
“我爹等独孤铣去了北郊,才闹腾选妃的事。我想着,不管我打算怎么应付,都得先跟他当面好好商量才行。”
冬桑自然明白这个“他”是谁。问:“要我帮你送信,叫宪侯大人回来一趟?”
宋微摇头:“他回来顶什么用?还不是我爹一句话,就得乖乖滚蛋?得我去才行。否则一直圈在王府里,只要我爹不高兴,我就是那砧板上的肉,横条竖片,清蒸烧烤,任老头子下手。”
冬桑质疑:“秦大哥肯定不答应,你怎么去啊?”
宋微诡笑一阵,四顾瞅瞅,侍卫们都在十余丈开外。独孤铣临走前,从奕侯魏观那里要来一队廷卫军精英,放在秦显手底下,以便加强休王府安全。但这些人只在前院帮忙,至于内宅后院,用的都是自己人。其中几名身手最好的,派在宋微身边。他在哪里,这些人就在哪里。
这会儿宋微坐在碧桃林八角亭中,几人自然散立周围。碧桃林有一面直延伸到王府后墙,秦显为人精细,又额外安排了人轮班驻守。
六皇子跟这帮侍卫都是老交情,经常没上没下地一块儿胡闹,关系好得很。当然,叫他们违背原则是不可能的,毕竟都吃过大教训,怕跟皇帝宪侯没法交代。但若要使点儿伎俩,哄人上当受骗,于宋微而言,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趴在冬桑耳边,嘀嘀咕咕一番,说到紧要隐秘处,干脆闭口不言,拿手指蘸着茶水在石桌面上比划。
两人来来去去交流半天,最后宋微小声道:“你就说能不能帮吧。能帮,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不能帮,也没什么,我另外想办法。至于能不能成,是另一回事。成了固然好,不成,我也绝不会怪你,只怪自己运气不佳。”
冬桑有些为难,想了想,道:“我当然愿意帮你,再说这又不算坏事,只不过……”
“你怕秦大哥他们受责罚?不用担心,我爹再生气,也不至于亲自来跟几个侍卫过不去,肯定交给独孤铣处理。到时候我求求情,不会真怎么样的。”
“不是……”
“你怕我爹跟你师傅找你麻烦?”宋微拍拍他,“所以我叫你把自己也麻翻么,到时候统统推我身上,记得装傻装到底。你不过就是被我骗了,能有什么事?”
“不是。”宋微话茬接得太快,冬桑终于插空开口,“我怕你一个人上路有危险。要去,我陪你去。”
宋微听罢,感动得一把扑上去:“好兄弟!”随即道,“那也成,你陪我去。去了索性别急着回来,反正回来也是挨骂,不如同我一道留在府卫军营,设法耗到八月中秋过后,等北边来的使团回乡,咱哥俩寻个由头,跟到北疆玩儿去!”
冬桑摸摸后脑勺:“咱俩留在军营,侯爷不会肯的……”
宋微摩拳擦掌:“他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你就等着瞧哥哥的手段罢!”
冬桑望着宋微傻笑。远在北郊兵营的宪侯大人,连打一串喷嚏。
两人合计妥当,宋微才大声吆喝着叫人拿酒来。晚饭时分已经喝过一轮,这会儿临近深夜,还要再喝,蓝靛随同取酒的侍卫过来,苦口婆心劝了一回,被无视,遂请来外管家李易,再接再厉。
宋微整个人趴在石桌上,一只手还搭着酒坛沿儿,醉眼朦胧,满面嘲讽:“李大人,是不是又送醒酒汤来了?”
李易走近几步:“殿下,这么个喝法,纵然有再好的醒酒汤药,也伤身的。”
宋微嗤笑一声,有气无力拍桌:“你当真关心我,要么转身,原路返回;要么过来,陪我一块儿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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