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下定决心的那一瞬间,已经知道随之而来的会是什么。当所有这一切,真正一样一样实质化,步步紧逼,宋微隔不多久,就仰天长叹一口气——压力山大,郁闷水深啊!
他从成国公嘴里得知,宪侯府嫡长小姐出嫁,女方负责操持婚事的,乃是成国公夫人,亦即新娘子的亲舅妈。宪侯借嫁女一事辞了早朝,实际上每天除去巡城,就是泡在城北宿卫军衙门处理公务,家事基本不管。
早在决定选独孤萦做太子妃时候,皇帝就直接差人单独送了信给老侯爷独孤琛,解说一番内情缘由。独孤琛把儿子叫去臭骂一顿,终究无可奈何,反正心有余力不足,索性撒手不管,不闻不问。
宋微每次听到这些,都恨不得拿生胶封上宇文皋的嘴。结果每次都不但没封嘴,还面无表情听到最后。他何尝不明白成国公的意思。宪侯虽不能再胜任情人角色,确是真正忠臣能臣。作为未来国君,务必珍之重之爱惜之。成国公始终没得着太子殿下一个回话和表态、,为此不惜变着法儿委婉进谏。
宋微一听独孤铣的反应,就知道独孤萦配合得非常之到位。六皇子跟宪侯说喜欢他闺女,宪侯肯定不会信。但独孤大小姐跟她爹坦白倾慕休王殿下,曾趁殿下侯府养伤伺机主动表白,宪侯却十之八九会信。
宋微心想:独孤铣,你女儿爱的是雅痞小文青。虽然初恋是个渣男,口味却没那么容易变。你这渣爹恐怕没机会知道了……
九月二十六。上午举行太子册封大典。大清早起来,一路宣诏受玺参拜祭天祭祖,马不停蹄折腾完,已是午时过了。旁人还有顿正经午饭吃,宋微匆匆啃几口点心,就被抓去换衣裳准备婚礼。
咸锡朝的婚礼亦遵古制,黄昏时分举行仪式,恰好留出足够的时间迎亲接新娘子。
迎亲的车马队伍自皇宫出发,往宪侯府而去。如何富丽华美,堂皇气派,不必多言。因警戒距离之外不禁出入,京城百姓可说倾城而出,万人空巷,但求一睹新太子容颜风采。
皇帝强支病体,由亲信陪同,登上皇宫楼门俯瞰。宋微知道,皇帝要见证全程以慰老怀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恐怕还是担心自己临时变卦,临阵逃脱,干脆坐在头顶上监督到底。
按规矩新郎必须亲自驾马车迎接新娘,宋微左右两边各有一名皇家御手,他本人不过做做样子。抬头望一眼门楼上标志皇帝所在的华盖,心说爹哎,你儿子我就是想跳车都不能,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天色逐渐暗下来,迎亲车马恰在天黑之前的吉时赶到女方府上。皇帝专门派了最有文采的几位侍中司郎担任傧相,华丽喜庆的催妆诗一首接一首。随行宫女内侍以及女方贺客、围观群众,嘻嘻哈哈,争相帮忙吆喝:“新妇子催出来!催出来!”
观众如此捧场,宋微觉得作为主演,不可不认真卖力。站起身,面带笑容反复鞠躬相请,终于催开了侯府大门。
马车在群众震天的欢呼声中直入侯府前院。新娘子的两个弟弟牵着凤冠霞帔的姐姐出来,送到车中。
新嫁娘上车时,独孤铣就站在女儿身后。宋微目光径往两边错,脑子放空神游。入眼便是独孤莅独孤莳一对兄弟,哥哥满脸委屈不舍,弟弟满脸严肃凝重。一个念头不由自主浮上心间:当爹的请调东南,甩手走人。当姐姐的只怕要带着两个拖油瓶嫁过来。今儿这场面,权当是预演。
他不肯去看独孤铣,独孤铣偏要找他说话。
趁太子尚未登车之际,宪侯紧着上前一步:“殿下。”
宋微慢慢转过头。
宪侯府冷清了许多年,今夜灯火荧荧,星烛煌煌,绮罗炫彩,锦幔凝华。院中亲友贺客、女婢家仆,无不盛装艳服,兴高采烈。
宋微决定给足宪侯面子。笑容殷勤,彬彬有礼:“岳丈大人有何吩咐?”
独孤铣神色僵了僵,旋即恢复如常,笔直盯住他,慢慢道:“萦儿……待殿下一片痴心,臣……恳请殿下……莫……辜负了她。”
宋微似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脸上笑容凝固了一会儿,才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扭头抬腿,就往车上跨。
“殿下!”
宋微停住动作:“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小女得配良人,臣了却一桩心事。婚典之后,臣将往府卫军营,巡查京畿防务。此外,殿下大概已然知晓,臣……请调东南,已得陛下应允。只待……来日殿下位登大宝,臣即往东南驻防。就……不向殿下单独辞行了。”
宋微保持着一条腿跨在马车踏板上的姿势,望向热闹嬉笑的人群,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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