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刺客潜入王府的地道早已经堵上,中间几棵碧桃树也连根拔起,夷为平地。凉亭还在,稍远处碧桃林大部分也还在,只是李易说迟早要挖掉,改种别的树。宋微转了无数个圈,在自己烦闷得要爆发之前,冲到酒窖拎出一坛子酒。习惯性地就想往凉亭顶上爬,才发现挨着亭子的碧桃树都没了,根本没有落脚借力之处。
后院几个资格较老的仆役,在太子殿下抓狂前一刻,善解人意地扛来了梯子。
宋微瞧着那架梯子,一点上凉亭的心情都没有了。心中咆哮:老子只想爬树跳上去,只想“嗖”一声飞上去,谁他娘要爬梯子上去!然后他想起来,凭自己是压根不可能“嗖”一声飞上去的,都是拿某人当专用升降机……
最后悻悻然在亭子里坐下,一个人喝闷酒。喝到太阳偏西,太子妃领着两个贴身婢女寻来。仆役们见状,慌忙避走。
独孤萦觉得太子从皇宫出来情绪就不怎么对,一副很不想看见自己的样子。她十分乖觉,回府就缩进内室,跟香槿木槿两个丫头清点嫁妆。这时候有事要问,干等尚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去,想一想,还是找了过来。
“殿下。”
宋微把酒坛子往边上一放,刚才还没精打采醉眼朦胧,忽然就精神抖擞目光犀利:“有事?”
独孤萦小吃一惊,低头行礼,道:“适才臣妾拜托李大人将妆奁入库,拣拾出一小箱子物品,似乎……是殿下遗落在宪侯府的旧物。”
宋微挑眉:“嗯?”
独孤萦让婢女将小檀木箱子放到石桌上,打开箱盖。
宋微伸脖子一瞧,金珠弹子、牛筋弹弓、赤露鱼鳔、双层匕首……还有前些日子叫宗正寺卿退给独孤铣的那枚玄铁佩韘,都是往日自己随身携带或随手把玩的东西。
面无表情瞅一阵,忽然嗤嗤笑了。
独孤铣这厮,竟然把这些东西夹带在女儿嫁妆里捎来……这是什么样的怨念?
装,叫你装,原形毕露了吧?
心情莫名好转,扒拉扒拉,道:“叫李易收起来。别给我整丢了。”
独孤萦应了,又道:“臣妾还有一事,须向殿下请示。”
“说。”
独孤萦稍稍犹豫,见宋微面露不耐,忙开口道:“婚典之后,爹爹即离家巡查京畿防务,府中幼弟无人照管,臣妾心中十分挂念……”
独孤大小姐出嫁,是肯定要带着弟弟的,宋微对此早有预料。琢磨片刻,道:“这事先缓一缓。等过个三两月,至少等太子妃怀孕的消息定下来,再张罗不迟。你现在这个阶段,最好小心一点,不要出门。我会派人去宪侯府看看,再拜托宇文夫人多照应照应。”
独孤萦也明白,所谋正在紧要关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而祖父指不上,父亲更指不上。舅母刚帮着操持完婚礼,实在不好意思又把弟弟往舅家送。听宋微这么说,无奈之下,也只能如此。更何况,太子说得很清楚,待情势明朗,太子妃尽可以兼顾兄弟。
宋微心里想的,却是老爹最多还剩两个月。两个月后,独孤萦必须随同进宫。无论如何,也得孩子出生的事搞定之后,才有空考虑独孤莅兄弟去处。听说正是成国公力主太子册封即成亲,甚至以之当作拥立六皇子的条件。既然如此,就有劳宇文大人替太子殿下好好教养小舅子一阵罢。太子亲自出面,省得太子妃不好意思。
几番相处,独孤萦早已察觉,六皇子嘴硬心软,只要不触及底线,通常都不难说话。在照顾弟弟问题上得到支持,看他一个人趴在亭子里喝闷酒,不由愧疚且怜悯。沉默一会儿,道:“殿下,臣妾听爹爹说,殿下登基之后,欲往东南督办海防。”
宋微不知她意图,斜瞅一眼,没接茬。
“我曾问爹爹为何欲往东南。因臣妾私下揣度,爹爹所欲,不过是离开京城。西北乃宪侯根基所在,若驻守西北,事半功倍。而东南人生地疏,海防又是全新任务。臣妾十分疑惑,为何爹爹偏要扬短避长。”
宋微向来知道这姑娘厉害。听完这几句,不由再一次刷新了认知。独孤铣赌气离京,很好理解,但为什么不去西北,偏往东南,他还真没想过。
“爹爹说得不多,事后臣妾冒昧揣测,觉得大致不外乎三点。”
当初独孤萦放言要做休王妃,宋微就领教过她煽动人心的本事。这时见她居然要替渣爹做说客,抱起胳膊,往石桌上一靠:“哦?你倒说说看。”
“其一,英侯任期已到,如无特殊原因,本该换防。只不过,爹爹入京接任戍卫军、府卫军统帅,不足两年。原本该赴东南换防的,应该不是他。其二,英侯与殿下素未谋面,却上书拥立殿下,忠心无可置疑,正好接手戍卫军、府卫军,负责京城内外防务。五侯之中,昭侯老迈,威侯年纪也不算轻。奕侯与爹爹均和殿下熟识。唯独英侯,年富力强,必将成为殿下肱股,却毫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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