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等人抵京第二天,就由牟平率领,揣着圣旨奔赴西北助阵。今年情况特殊,宋微压根没指望独孤铣的生日礼物,这时候才知道竟是早已备好,只等正日子给自己一个惊喜。
顿时喜笑颜开,冲秦显招手:“拿过来瞧瞧!”正要拆解,又挥手,“行了,我这不用你陪,回去陪老婆孩子吧。”
秦显咧着嘴应一声,退出去了。
宋微趴在床上,把盒子上的封条撕开,揭开盒盖,只见里边是一艘三层楼船模型,约二尺长,一尺高,船舷雕作龙形,覆以金漆,上列女墙战格,幡旗锦帜。每一层楼均设有弩窗矛穴,以及抛车垒石,望去森严威武,整个就是一座小小堡垒城池。
宋微把玩着模型,入手轻巧,当是竹木为原料制成,然而外表看去,金光闪闪,霸气侧漏,真是件好礼物。
盒子底部垫着张示意图,将楼船原样描摹下来,每个部件都仔细标注。看那字迹,分明是宪侯亲笔。据独孤铣写下的数据,实体船长达二十丈,高近百尺,模型体积不过万分之一。宋微闭眼想象一下,不觉悠然神往。
远洋舰队建成,经济效益就不必说了,军事上的威慑力更是影响深远。如新罗、百济、高句丽,南洋诸岛,以及流窜海上的倭寇,这两年明显老实不少。
宋微手指拨弄着船舷上的锦旗,才发现每一面旗帜中心,彩绣云龙团绕着两个繁复的篆字。仔细看去,各个不同。认了半天,认出笔画简单的几个,例如“甲子”“乙丑”“丁卯”之类。心中一动,将所有旗帜数了数,果然,左舷右舷各十三面,共计二十六面,恰是自己今年的岁数。
赶紧回头去看左边第一面旗帜,这下认出来了,可不正是“癸亥”两个字,自己出生那一年。掰着手指头倒数九个,当属甲寅。亥属猪,寅属虎。宋微原本挺得意自己的属相,觉得有福气,这时忍不住撇撇嘴。猪碰上老虎,妥妥地被吃干抹净的节奏哇。回想两人在一块儿鬼混那么久,自己既没关心过人家属相,更没给人庆贺过生辰。咳,都不知道折腾了些啥……
胡思乱想一阵,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也是过生日,各种场景纷繁错乱,最后却停留在一片混沌中,有人声音低沉温柔,在耳边道:“及冠取字,我送你一个字……宋微宋妙之,‘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多好。”
倏地便醒了。恍似昨天,宛若隔世。
抬眼望见楼船模型,下意识摩挲着船舷,再次数起那些七彩袖珍锦旗来。
“癸亥、甲子、乙丑……丙戌、丁亥、戊子。”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六面。手指顺着船舷摸来摸去,才发现整个栏杆都钻满了整齐的小孔,直径大小与旗杆一般无二。再往上,三层窗格外的围栏皆是如此,全部加起来不下百余个。
宋微忽然意识到,这些分明是预留给以后插旗子的位置。每过一年生辰,就添一面锦旗。他把楼船模型托起,果然,船底刻着遒劲锋利四行字:扬帆张锦,乘风破浪,福祚绵延,万寿无疆。
一时情绪激荡不已,许久才慢慢冷静下来。正欲缓缓回味,心底猛地一个念头闪过,如同寒流急剧降临,瞬间将人冻成了冰塑。
他想起来了,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庆祝过二十七岁生日。
不论哪一辈子,从来没有过。
顷刻之间,汗湿重衣。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无处着力。
正当混乱恐慌之际,一个内侍悄悄探头,见他醒着,忙道:“陛下,翊武尉薛璄求见。”
宋微急欲找些事情分散心神,背过身揉揉脸,强作镇定:“叫他进来。”
话说薛璄薛三郎,家世清白,能力不差,更兼忠心耿耿,殷勤体贴,早由七品龙骑尉升为六品翊武尉,编在秦显率领的皇帝亲卫队里。宋微在他心目中,也从白莲花升格为云中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海那山,时至今日,只可远眺仰望,不可玩弄亵渎。赴汤蹈火都是轻的,简直堪称肝脑涂地。陛下说往东,绝不往西,陛下说太阳是方的,绝不敢说圆。
他成日跟着宋微出入,又是心心念念在意关怀,自然比别人知道得多得多。总觉妙之这皇帝做得辛苦劳累,乏味寂寞,遂千方百计尽己所能讨他欢心。他这种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的情圣境界,落在旁人眼里,不过是格外谄媚。然而对着皇帝谄媚,谁又能说出不是来?那不天经地义么。宋微看他情圣演得不亦乐乎,人也确实乖觉好用,也就顺水推舟成人之美,且由他去。
薛三的生辰礼是早就送过了,临时得来一桩八卦秘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既能给皇帝解闷,又能趁机立威,便赶紧来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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