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遐哪还顾得上长相,也不敢去碰儿子,只束手站在一旁,满脸都是魂飞天外的傻笑。韩邈看着那皱成一团的小脸,心中似有什么涌动。他这一辈,总算有了个子嗣,哪怕只是弟弟的儿子,也留着韩氏的血脉。这等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亲眼目睹血脉传承,在愧疚自己不孝的同时,也深深震撼,情难自禁。
也许等到弟弟子孙满堂,他也能过继一人,继承这偌大家业……
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角,韩邈怔怔回过头,对上了有些紧张的眼。
“邈哥,这是好事,你为何会如此……”
如此怅然?
面对这溢于言表的关切,那一点点涌到眼角的湿意,顷刻也化去了。韩邈笑着挽住了他的手:“这是喜事,让我喜的都失态了。遐儿的子孙,亦是我们的后辈。”
他是有些怅然,然而事有取舍,能得一佳侣,又有什么不知足呢?他今生也许不会有自己的子嗣,但是仍会过继一个,好生教导,让这亿万家财有人继承。百年后,韩家的名号依旧会流传下去,也许比身为相公的韩琦更加长久,为世人所知。如此,也不负此生了。
面对韩邈的笑脸,甄琼似乎懂了些什么,又似乎还有些困惑。然而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却抓的更牢了,久久不曾分开。
第178章
既然喜得贵子, 自然要大办宴席。然而韩家兄弟俩还在遍邀亲朋的工夫, 甄琼就已经钻回了丹房, 又埋头炼起了丹。
对于这举动,韩邈并不觉的奇怪。甄琼本就不喜欢交际,更别提还是弟弟一家的事, 没兴趣实属正常。因而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叮嘱明月等人要好生照料甄琼,别忘让他按时吃睡。
办满月酒需要准备的事情不少, 加之年末, 商行也有数不清的麻烦要处置,韩邈一忙起来就脱不了身, 还快马回了趟相州,处理北边事务。
等他终于忙完, 回到家中,没料到清风先急匆匆找上门来。
“师爹, 恩师他最近似乎不大好,像是着了魔。吾等都劝不住啊。”清风一脸惶急,见到韩邈就道。
韩邈脸色顿时变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他在研究什么?”
“恩师说是要自明矾中炼出新金属。不过事情不顺, 自前日起就住在丹房了。门也不出, 饭送去也只吃几口,连师伯也劝不住。师爹你快去瞧瞧吧!”清风是真急了,熬夜炼丹不算什么,但是恩师的状态明显不对,似乎不从明矾中发现些东西就誓不罢休。
炼丹岂是能心急的?若是走火入魔, 可是要出大事的!
闻言,韩邈二话不说,直奔宝应观。
※
“恩师,这法子不成啊……”看着又一炉白灰,明月一脸惶然。
“不可能不成的!这不就是湿法炼金吗?既然能炼,就该是金才对!”甄琼两眼都冒出了血丝,瞪着炉中的东西,只觉胸口憋的难受。
把明矾磨细制成浆液,过碱加热浸泡,就会得出不溶于碱的赤色残渣,和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碱水。再把这新的碱水过滤,长时间搅拌,又能析出一种白色粉末。这种粉末十分古怪,既能同酸反应,也能同碱反应,那若是将之熬炼,是不是就能得出另一种金属了?
甄琼就卡在了这一步上。不论他怎么加热、分解、洗涤、煅烧,最后得出的都是另一种白色粉末。无臭无味,能融酸碱难溶于水,比起金属,怎么看都更像是一种“土”。可是把明矾炼成矾土,又有什么用处呢?
然而湿法也用过了,置换也出现的,更得出了这么一种非金非石的东西,就像千里跋涉行了九百九十九步,最后一步却无论如何也踏不出,怎能不让甄琼气恼?
“不对,说不定是里面混入了元气。可是要怎么除元呢……”甄琼怔怔看了丹炉许久,也不管徒弟,掉头又回到了书桌前,提笔刷刷写了起来。
屋里几个徒弟见恩师这幅模样,全都心中叫苦。这可怎么办?他们还能轮换顶着,恩师却只有一个人啊。若是再不休息,眼瞅着身体就要垮了!这明矾里究竟有没有金属,能不能炼出金属,当真那么重要吗?歇上两天再炼也无妨吧?
然而该说的话都说了,师伯也请过了,没一个人能劝住师父。难不成真要听段师兄的,把人打昏了再说?可是这等事,他们这些当弟子的,也做不来啊!
众人正焦急着,丹房的大门猛地被人推开,就见一人疾步闯了进来。这可是宝应观最要紧的丹房重地,闲杂人等岂能擅入?然而看清楚人,明月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欣喜叫道:“师爹!”
韩邈也不理对方,径直走到了甄琼桌前,一伸手按住了对方持笔的手:“琼儿,该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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