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吓坏了宫异,他扑在了乱雪身上,惶急地拉扯着他的衣服:“……怎么?怎么了?啊?”
玉邈顾不得这边突生的乱象,疾步走向前去,从后面拥着江循微微发抖的肩膀,哑声凑在他耳侧安慰道:“好了,都好了。我们回东山去,我会想办法复原你,我帮你找到应宜声,抢回他的神魂,我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
谁想,江循一把推开了玉邈,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立起身来。
他的面上,赫然浮现出一片恐怖的烧伤疤痕,漆黑发焦,上有灵力附着,竟是真火所伤!
玉邈心中一突,还未来得及诊他的脉确认一下发生了什么,就觉体内恍然一空,周身一滞。
他想要调动灵力,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灵力耗尽的空壳。
为什么……为什么?
而且这种感觉,很熟悉……
玉邈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像是有一片玻璃打碎在他眼睛里,又粗暴地揉了开来,刺得他眼瞳生痛,但他很快惊恐地发现,有一种不可控的变化发生了。
自己的手背上,出现了被真火燎伤的痕迹。
——那夜在曜云门中,自己从火场中救出江循,却被火烧伤了手。江循用他的血让自己复原如初。
手掌心里,出现了被虫草钻破的血洞。
——在朱墟里,自己被虫草戳穿手掌。江循则把他的手掌割破,握住自己的剑,再次治愈了自己的伤势。
自己的胸口内空荡一片,而胸口皮肉处,传来了被乱石割裂的撕痛。
——在西延山中,自己为救江循逃出爆炸的祭祀坛,强行定格时间,致使灵力耗尽,又在乱石间背负江循爬行,胸口皮肉被石尖划烂。
……一种极度恐怖的预感浮现在了玉邈心头。
最糟糕的是,这异变不止发生在玉邈一个人身上。
东山上,玉迁与玉逄正在练剑,两剑相碰,火雨四射间,玉迁的剑却突然脱手落地,玉逄正兴奋间,却发现玉迁握剑的手不断颤抖着淌下鲜红的血液。
冬林间,乱雪的手上浮现出了昔日被真火烧伤的痕迹,肩膀上被含灵力场的箭撕裂的巨大伤口涌出滚滚的热血,迅速濡染透了他的半副衣襟。
无名村里,收留江循的少女准备去鸡窠里拾蛋,却发现那只瘸腿的母鸡已经仰面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衔蝉奴,造物之神,神力天成。但若神力封印,便将收回一切由神力而成之神迹。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
混乱,冬林中一片混乱。梢上积雪拂散一地,皑皑银雪被人踩碎,留下斑驳的血迹。
江循拒绝所有人的靠近,拒绝所有人的搀扶,他跌跌撞撞地在山林间打转,茫然地望向天边一只飞鸟滑过的残迹。
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神力回收,神迹皆灭,于是,他被神力治愈了无数次的身体,变得千疮百孔,变成了一块破布,变成了充满死亡气息的枯骨。
蛰伏在他体内的伤,像怪物一样纷纷涌出。
被应宜声的灵力反噬。
被魔道围攻。
被浮山子在晚春茶会上一剑贯肩。
被祭祀坛中倾塌的山石砸上后背。
被祭祀坛中守戍的小妖一枪穿胸。
被割腕取血以供祭祀。
被朱墟中的怪物划破腹部。
被虫草钻破足底。
被太女的真火灼伤脸颊。
被太女的鱼鳞刀绞破肺叶。
被宫异挥剑割伤脸。
被太女所下的毒物“温柔乡”毒伤。
还有,一次次地割腕放血救人。
这些伤一样一样在变为正常人的江循身上恢复。
他身上如有火灼,眼前漆黑,耳畔蜂鸣。
失明,失聪,失去一切感官,只有刺骨灼心的疼痛伴随着他,生命力则一点点流逝殆尽。
在绝对的黑暗之中,他怕得浑身发抖,只能不断战栗着,奔走着,呼叫着。
他在呼喊一个人。
“玉九!你在哪儿?玉九,求你……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了……好黑,玉九,救我……”
但是,玉邈动弹不得。
耗干的灵力挖空了他所有的气力,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江循慌张着四处奔逃,一路走,一路滴血,看着江循一点点衰弱下去,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看着自己的心肉被人一刀一刀剜去。
在一片黑暗中,江循再也走不下去了。
他累极了,累到动一下手指都困难,终于,他的双腿一软,朝前栽倒,却跪在了一个温软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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