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官打断了他:“除了我,没有人能配得上你的心甘情愿。”他强调,“没有人。”
阿奴呆了一呆。他总觉得倾官话中有话,但他一时也分辨不出眼前人所言究竟有什么深意。
在阿奴发呆时,倾官伏下身来,把耳朵贴在了阿奴的胸口位置,听着内里心脏的跳动声,喃喃自语:“……你让我很害怕。”
阿奴忍着手臂斫骨的痛,推了推他:“倾官?怎么了?”
倾官动也不动,阖上了眼睛。
……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绝对不允许。
这些日子以来,绝望、心痛、担忧,这些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情绪,绝对不允许再出现第二次。
他发现自己承受不起。
所以……他需要做些什么。
在阿奴留在悟仙山治伤、等待恢复的短短一月间,以悟仙山为圆心,方圆千里,所有魔修皆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奴的心事越发沉重。
因为他见到倾官的时间越来越少。
往往在天刚亮时他就出去了,到了天黑方归。他会带回些可口的吃食,但他身上日渐浓郁的魔气却令阿奴食不下咽起来。
阿奴双臂的伤势已在短时间内痊愈,只是左腿重伤,伤至骨骼肌理,使他至今不良于行,如果他想外出散散心的话,也只得靠着竹杖支撑身体。
宫家主着实是细心,怕阿奴一人留在山中无聊,便派了自己的长子宫一冲前去作陪。
宫一冲虽说是少年老成,可陪在传说中的神袛旁边,也不免束手束脚,不敢多行多问。阿奴看着好笑,反倒经常引起些话题,跟宫一冲聊天。
某日,倾官又是一日不见人影。
阿奴坐在一处流瀑前,宫一冲侍奉在他身后。他望着滚珠流溅的飞瀑,突然问:“一冲,你说,何谓正,何谓邪?”
宫一冲略一思索,恭谨答道:“回上神大人,‘正’为大义,‘邪’为私欲,因此正邪才难以两立。”
这样严丝合缝的答案,标准自然是标准,但稍显乏味,阿奴也不说出自己心中答案,继续问:“一冲,你修仙证道,有何心愿呢?”
年少的宫一冲答得斩钉截铁:“我愿宫氏一族在我手中振兴。为此,我愿意永不升仙,永世留在悟仙山。”
阿奴扭过头去,伸手在他额间点了一记:“说什么永世不永世?你只要潜心努力,教导子孙,尽你自己之责即可。宫氏若能流传三百载,就已经是传世巨派了,你又何必将一生心血耽于此地呢?”
宫一冲仍旧坚定:“上神大人,我想亲眼看着悟仙山在我手中变成传世巨派。”
阿奴心念一动,随手在点戳他额头的手指中融了一股力道,轻轻输入宫一冲体内。
宫一冲顿觉灵台一阵澄澈,再结合两人刚才谈论之事,知道上神竟然赐福于自己,心中顿然大喜,立时拜倒,磕头不止。
阿奴但笑不语。
之所以行此事务,说来草率,只是因为阿奴看这少年顺眼,随手而为罢了。
他能看出,宫一冲才学超卓,外在颇有仙灵之气,但内里的根骨灵性却是一般,如果自己不加以辅助,怕是连金丹都炼不出。
……宫家哪里需要炼不出金丹的家主呢?没有金丹的人,又怎能活得到三百载之后?
阿奴只助他诞出金丹,其余事情,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阿奴斜坐在崖石上,于瀑流声中缓声道:“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永行正道,切勿行差踏错。”
宫一冲自然是叩头不止。
阿奴哂然一笑,转开视线,看向了某个方向,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收了起来。
……所谓的正道和邪道,如果遇上压倒性的强大实力,真的会有差别吗?
吹过风后,在宫一冲的搀扶下,他回到了栖身的殿堂之中,等待黑夜的到来。
今天倾官回来得更晚,直到月亮悬在悟仙山顶许久之后,他才披着一身月光推门而入。
阿奴侧躺在床上,静静地看他。
……他身上的魔气更浓郁了。
坐回床边时,倾官抚着自家家猫的脸颊,满面都是歉意:“回来得晚了,怕不怕?”
阿奴却不答话,只看着他。
倾官心中有感,也不再说话,只轻轻摩挲着他的脸。
这几日回来,阿奴都是这样,静静的,不说话,也不追问,只等着自己老实交代,自己这些时日,究竟去做了些什么。
……看来是瞒不下去了。
倾官望着阿奴,嘴角噙上了安慰的笑意:“这些日子以来,我灭了上万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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