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当众行合卮礼时,纪云霰低声问:“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殷汝成多年卧病,连续半日的庆典,透支了他大部分的体力,他一头虚汗,却仍是满眼温柔地注视着纪云霰,反问:“难道因为你是豫章纪氏的女儿,我就不喜欢你了吗?”
谁都知道这不是重点。
纪云霰很想问,我是把你当做复仇的工具,你不知道吗。
然而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殷汝成已经是活了半世的人了,他不会不知道,即使多问也是无益。
从此,她与殷汝成便成了夫妻,即使因为考虑到殷汝成的身体,二人从未圆房,殷汝成的身体还是一日千里地垮了下去。
半年后,他似乎对自己将尽的寿数心有所感,突然召集族内长老开了一次集会。
——他当众宣布,纪云霰为下一任殷氏家主。
纪云霰是最后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而这次漫长的集会,耗干了殷汝成最后一丝精血。
等她赶到殷汝成身边,他竟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纪云霰伏在他榻边,把脑袋轻轻枕在他的手背上,问:“为什么?”
殷汝成轻轻咧开嘴,对纪云霰说:“别枕。我怪瘦的,硌人。”
纪云霰侧着脸看向他那干瘦的侧脸,嗓音沙哑地问:“你信我?”
殷汝成很平静:“你会帮我守好殷氏的。”
相当肯定的语气,让纪云霰的眼眶有些发酸,她把头垂下,刚想说些什么,就听殷汝成柔声道:“再说,当初娶你,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我这身体……太不争气了,若是突然走了,没有安排好身后之事,你又没有子女傍身,害你被人欺负了,那可怎么好。”
纪云霰跪在榻前,不知过了多久,才眼圈通红地抬起头来,问:“龙脉在何处?”
每一任家主传位给下一任家主时,都会将龙脉托付给后者。殷汝成因为身子不好,足不出户,便常把龙脉带在身边,温养身体。
听到纪云霰如此问,殷汝成轻轻一笑,从丹宫里艰难地化出了龙脉来,道:“这便是殷氏龙脉,交给你了。”
他的言语和动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或是芥蒂。
一切,皆是因为他相信纪云霰的为人,相信自己的妻子。
纪云霰摊开掌心,接过了龙脉。
龙脉是一团无实体的光芒,在纪云霰手中散射出耀目的乳白色,刺得人的瞳孔生痛,一如白日的艳阳。
她直起身来,对殷汝成露出了一个笑容:“汝成,你既如此信我,我也做一个承诺便是。”
她将自己的丹宫打了开来,干脆利落,倒逆了自己的筋脉,废去自己从六岁起苦练至今的一身硬骨功夫。
剧烈的疼痛逼得她双目赤红,但她知道,痛苦很快就会过去。
这世上没有什么捱不过去的痛楚。
纪云霰的思路非常清晰。她知道,如果她真的要成为殷氏家主,就不可能再修行展氏的功法。
待内丹清理完毕,确认周身上下再无一丝展氏功力后,纪云霰将龙脉送入了自己体内,与自己的内丹结在一处,融为一体。
殷汝成早已瞠目结舌,他终于明白,纪云霰要龙脉是作何用处了。
他失声唤道:“云霰!”
他想制止她,但他早已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纪云霰同龙脉融为一体。
——龙脉为一山之根本,集山水灵秀之气于一体,龙脉一旦离开自己所生之地,不出三日便会枯萎。魔修常争夺龙脉作为修炼进益的渠道,就算强抢到手,他们也只能争取在三日之内吸尽龙脉精华,否则龙脉就会化为废物,再无用处。
而纪云霰把自己变成了殷氏的龙脉。
她的身体,就是殷氏的龙脉。
她若是离了殷氏主山三日,必然灰飞烟灭,与龙脉一道殒命。
她答应殷汝成会守好他的殷氏,她便不会反悔。
时间回到现在。
……眼前白花花的日光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但仍然足够她看清楚已经迫近到距离白露殿主殿数十丈远外的魔道修士。
纪云霰正欲起身,一支羽箭便从战场上骤然飞至,直接穿过她的胳膊,带着浓郁的血腥气,笃的一声钉死在了白露殿大门上。
一道血光飒然飚出,洒在玉阶之上。
随着热血的喷溅之声,白露殿前的弟子们骤然戒备起来,人人注视前方,等待着纪云霰的号令。
纪云霰竟是丝毫不为自己的伤势所动,信手扯过一件殷氏弟子的外袍,披在身上,手腕一抬,长鞭便在空中一甩,姿态优美如游龙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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