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苍卿只是静立在那里,没有作出任何回应,神情不见半丝动容。
“皇上!”柳意再一磕头,“请您收回成命!”等了下,他复又开口,一字一顿,俱是疼痛,“皇上之虑,臣等心知。然,如今尚存的染毒者已逾万人,若是放弃了潮江,留下他们等死,那岂不是与当初兆广玉焚烧百姓之行无异。我朝廷有何颜面去面对天下苍生,又有何资格去统领黎民百姓!”
他悲声说,“皇上思及大局,臣实不敢置喙。当年为了铲除秦家防止暴乱,皇上您下令斩杀三千将士!可如今,那一万人,只是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却因贼人之祸,而无辜连累,或倍受病疾之苦,或忍受骨肉分离之痛,他们所受的苦、所承的冤,谁去不平,谁来弥补?若是皇上您都放弃了他们,又有谁来救他们?”
“上者为君,在仁在义,难道皇上你要做一个弃天下于不顾置百姓安危罔闻的不仁不义之君吗?难道皇上忘记了您当初的誓言,上不愿渎冒天尊,下不欲失德民本!今若您弃了潮江,让天下百姓情何以堪!”
耳边是这人痛声陈述,司苍卿缓缓转身,静默地盯着这人,良久,他终是开口,语气森冷,“柳意,若因这一万人,而天下祸乱,人人朝不保夕,户户家破人亡。”顿了下,他沉声问,“你又要让天下百姓情何以堪!”
身体猛地一震,柳意缓缓地抬头,仰视着对方,唇张合了几下,终绝望地道:“至少……目前瘟毒被控制住不再扩散了,不是吗?至少,至少再做一次努力……若是最终无药可解,那也……”
后面的话,他却说不下去。
窒息的死寂,弥漫在整个空间。一人冷漠地站在窗边,一人则是长跪不起。
“皇上,”良久,柳意再次出声,哀伤、悲痛和绝望一点点地自他眼中褪去,最终只余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他凝眸看着这个年轻的冷酷帝王,轻声道:“柳意曾在百姓面前承诺,以头颅作保,与乡民们同进同退,臣不敢做这天下的罪人,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染毒的百姓这样被折磨至死……”
猛地再次磕头,暗灰色的地面上渗着隐隐的血迹,他道:“皇上下令放弃潮江前,先取下臣的头颅吧!”
他心知,司苍卿最恨臣子以命相谏;他亦不认为,以死威胁是上佳的方法。只是如今,他只能选择这样的作法。
一边是上万平民的性命;一边,却是,整个天下百姓的安危……司苍卿的顾虑没有错,虽说如今将疫情控制住,但只要,任何一个染毒者跑出来,或是他们接触过的东西被带到了人群,届时,便会如对方所说,人人自危,天下大乱。
可是……他怎能,怎能就这样放弃了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
柳意的话,让司苍卿顿时眼神一冷,“柳意,你这是威胁朕吗?”他一甩袖,便越过对方,朝门口走去,冷漠的话语久久地回荡在屋内,“朕说过,以死威逼圣上者,这样的臣子我苍寰不需要!”
音未落,人已远。
僵住身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变,柳意静静地跪在那里,不曾起身。直到许久,额头一点点地离开那阴冷的地面,他抬起头,眼神空茫地看着面前的桌角,暗黑的木头被蠹虫咬了细细密密的小孔。
“呵呵……”
死寂的空气,被一阵乍然响起的笑声惊动。柳意跪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笑声越发地大了起来。
“别笑了!”
一道粗哑的嗓音倏然自身后传来,他猛然回头,却见承天碧不知何时进来了,正眼神复杂地盯着他。
看着这人怔然的神情,那绝望的笑还残留在唇角,承天碧轻叹了声,一边走过来扶着他,一边低低地再次开口,“柳大人,你赶紧起来吧!地面阴潮的很,对你身体不好……”
“不,”柳意轻让开身,拒绝了对方的扶持,他复又垂下头,道:“碧妃殿下不用为臣挂心,比起那些正煎熬着的百姓,臣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无奈地蹲下-身,承天碧微微垂下眸,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是怎样的情绪,“柳大人何苦这般糟践自己呢?瘟疫之乱,并非尔之错,你已经尽了全力了。”
柳意凄然一笑,“瘟疫不是臣的错,可身为苍寰丞相,百姓生死是臣之责!臣既无法保证,留着这一万染毒者却不会让瘟毒蔓延,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无辜平民被天下抛弃,只能等死!”
说到此,柳意猛然转头看向承天碧,急声道:“碧妃殿下,你的医术天下无双,难道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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