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枫儿将头一低，将头顶在我的胸膛上，“爹爹帮我洗。”
我将他的发髻散开，取来梳子梳理着他的头发，又取来香胰，一寸寸的清洁着枫儿的发，我轻轻托起他的头，清洁着他额上的发。
我一面洗，一面开始唠叨，“这段时间可让你们吃苦头了吧，估计你们长这么大也没有尝过住破庙的滋味。怎么就跟管家走散了呢，你们身上也不知道多备些银两，这不是……”
“爹爹，你把水弄到我眼睛里去了。”枫儿突然眼睛一红，整张脸埋在我的胸前。
我刚才明明很小心的，那红红的眼睛分明就是忍不住要哭的样子……我垂下眼帘，摸摸他的头，“枫儿，对不起，都是爹爹不好，不该把你踢下来，不该帮你洗头发的时候不专心。”
他猛的摇着头，声音阻塞，说：“不是的。”
“爹爹，枫儿这大半年里好想你，怕你在外面被人欺负，怕你过的不好，后来知道南宫羽不单把你弄丢了，还说了那么多以前的事。我当时就气得想毒死他，还好后来查到越州城里有烙了“宁”字的钱银流动，这才找到了你。其实碧芳楼里有我们的人，设计一场戏并不难，我本以为他也就是吃点皮肉之苦，可没想到会出个黄三啊。”
我惊讶于枫儿竟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连黄三都知道，卖南宫羽的人又恰好是墨染的爹爹……我扶额，“你是查了墨染，才选了他爹爹？”
“嗯。”
我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能给南宫羽那种药？”
“是他说的，无论什么方法，只要能够留在你身边就好，再说，就算他服下药，至多两年，他就会慢慢好起来，又不会一直傻下去。”
“你可知道若是他真傻了，或许活不过两年。”你知道现在的人心都多可怕吗？
枫儿仰起脸，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爹爹你怪我么？生我气吗？会觉得我恶毒吗？”
我微微一怔，随即说道：“爹爹怎么会觉得你恶毒，只是有的时候觉得枫儿很……”我努力想寻找一个词语形容，却始终形容不出来。
他低下头，一口咬在我的锁骨上，泪水大颗大颗的滴在我的脖子上，有压抑的哽咽声传入我的耳朵，“我好恨……”
我忍不住一声轻轻的叹息，轻抚他的头，“枫儿，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憋着。”
枫儿忽然浑身一震，抬首看向我，眸子带着毫不掩饰的痛意，尖叫道：“你知道了！你肯定是知道了！司马炎跟你说了，对不对？！”
他一把推开我，身体瞬间滑入水中，我连忙去拉，他却宁愿呛水都不愿我碰他，一次又一次的挥开我的手，仿佛有意要淹死自己一般。
我用力的捉住他不断挥舞的手，一把抱住，将他锁紧在自己的怀里，他还在不住的咳嗽着，尖叫着，“你都没有质问我，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你也没有责怪我，你根本就是知道了。”
我拍着他的脊背，说道：“傻孩子，我是你大哥就不好了吗？长兄为父，我本就应当担负照顾你的责任，那些事你一开始就不应当瞒我。”
他闷咳不止，嗓子因为连番的呛水而微微嘶哑，眼睛鼻子都微微泛红，“我只有一成机会能够长大，如果我一辈子都是现在这样怎么办？你照顾我一辈子么？要我一辈子都用这个身体活吗？我还不如去死呢？！沐浴都把我淹死！”
枫儿愤恨的击打着水面，发泄着自己狂躁的情绪，“我要把那个男人碎尸万段，我要把他凌迟处死！”
“枫儿，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会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便一辈子，早在齐国的时候，我就把你和叶儿看做我的孩子了。”我能够感觉到枫儿目光里浓烈的灼热和哀伤，我继续说，“那个男人是该死，但我不希望仇恨一直充斥着你的内心，我希望枫儿以后能够幸福。”
枫儿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决绝而苦涩，“不太可能了，谁会爱上一个孩子？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了。”
“枫儿……”看着他瞬间灰暗无光的眸子，我突然明白过来，枫儿承受的痛苦根本是我无法想象的，而我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说那些？
“哥，不要难过，”枫儿隐去笑容里的苦涩，极力绽放着灿烂的笑意，说道：“不过，我对未来也不是没有任何希望的，大哥、二姐和叶儿能够幸福，就是我的希望，我以后不会有爱人，但好在有亲人。”
“嗯。”我摸摸枫儿的脸，捏捏他的鼻子，“你要记得你有一个疼你疼到心坎里的大哥。”
“那大哥是疼我还是疼司马炎呢？”枫儿将脸贴在我的胸膛上，手指在上面戳来戳去，怪声怪气的说，“不会是比较疼那个制造了好多爱的痕迹的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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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