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后别有深意,还是前世被他当神明一样尊崇的帝王又起了什么顽劣心思消遣于他?
余光偷觑岳煜,岳煜坐在宝座上正不动声色地旁听摄政王与三大学士及几部尚书、侍郎议事。
兵部尚书说:“有昆仑圣山镇着,西番为首的五部联盟不说犹如铁板却也和睦安分,鲜少扰边。然,不知因何缘故,上月下旬突然失了平衡,势力最弱的蟒部骤然发难吞了近邻狮部,独占了天山脚下的草原,如今仍在厉兵秣马,恐其不仅有一统番地之心,更有入主中原之意,我大岳西疆安定已久,奏请圣上、摄政王裁度,是否为西关七城加派兵马,并传令定西将军加紧演练,以防意外。”
户部尚书说:“刘大人小心谨慎是好,却也不能如此小题大做,番地内乱,我大岳便闻风调动兵马岂不可笑?须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粮草,那便是国库里的银子,若真为西关七城加派了兵马,那兖州、冀州的灾也不用赈了,豫州、徐州的河工也不用修缮了……”
工部尚书忙说:“钦天监的晴雨表标的明白,东边七八月多雨,豫州、徐州的河工一时半刻也等不了的。”
鸿鹄寺卿弱弱地说:“千万留些银子待陛下赏赐北胡来使用。”
礼部尚书眼观鼻鼻观心:“来年陛下大婚的银子要留充裕了。”
理着户部的大学士殷鸿说:“兖州发水,凉州久旱,冀州又闹了蝗灾,豫州徐州洪涝与否全看老天爷的心情,北益州、北荆州乃云王和靖王封地,赋税不入国库直接入二位亲王的府库,天下赋税这就去了十之六七,余下十之三四便是来年的进项,于各州修建义学之事说不得要缓缓了……”
你一言,我一语,诸事奏毕,前一刻还觉得繁荣昌盛的大岳,骤然间便似千疮百孔,大厦将倾。
沈澜清这个有前世记忆的,乍一听闻,还不禁敛了烦心庶姐、大不敬地揣测圣意的心思,略微惊了一下,转看岳煜,依旧气定神闲。
如今的君主愈发偏离印象中的帝王,不知当真是离得远了才能更理智地看清一个人的品行,前世的帝王本就与如今这君主无甚差别,仅在他面前才故作不同而已,还是他并未一厢情愿,平白为君忧心二十余年……
然而,圣上年仅十五,心性便已如此沉稳……
沉进心底的记忆突然浮现,同是这御书房,年近而立的帝王以相同的姿势坐在那宝座上,却怒形于色:
“沈澜清!谁给你的胆子?谁准你私自潜入匈奴腹地了?你这是嫌朕给你的官职低了,为了争功连命都不要了!你真是好……朕怎么能忘了,你到底姓沈的……”
“贪恋权势那是骨子里生来就带的,比命看得都重要,朕怎就以为你与你父祖不同!”
“想要加官,想要封赏是吧?朕就赏你闭门思过,没朕的旨意不准离府半步!”
“沈澜清,你莫要太自以为是,朕的江山朕心里有数,无需你替朕操心。”
吾君所言虽诛心却也无甚差错,他的江山当真无需他来忧心的,没想到前世满腔忧君之意竟越来越像一场笑话……
沈澜清觑着岳煜愣神,岳煜尽收眼底,只当沈澜清在为了沈家二小姐之事着恼,隐晦地弯了下唇角,见几位大臣该奏的都奏的差不多了,转头看坐于他左手下侧的安亲王:“父皇在位二十九年,惩贪除恶,肃清吏治,任人唯贤,政纲清明,百姓安居,朕继位之初,摄政王曾多次赞父皇圣明,更曾私下里对朕说父皇传予朕了一座铁桶江山,怎就摄政王摄政三年,朕这江山经由诸位爱卿之口一说便似是要亡了?”
“圣上息怒,请圣上慎言。”无论真假,诸臣色变,躬身请岳煜息怒,倒是摄政王岳晅依旧不动声色,慵懒的靠着他的王座挑眉浅笑。
“朕不过与摄政王闲话几句家常,何曾怒了……”岳煜挑眉,“莫不是诸位爱卿耳目染了疾,分辨错了?”
“唔,陛下所言甚是……”摄政王岳晅慢吞吞地开口,“瞧着殷大人上下眼睑日趋合拢,只余一缝勉强视物,怕是病的不轻,陛下仁厚,便宣个御医为殷大人诊个脉吧。”
那分明是胖的!
从不知道,原来安亲王也如此恶劣,说不准这记仇小心眼儿的劲儿正是天家遗传。
沈澜清默默吐槽,看着岳煜面不改色地说完“还是摄政王虑事周全。”便当真遣人去宣了御医,不禁颤了颤嘴角,默默移开了目光,却不想正好与须发皆白的耿大学士看了个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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