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伽尔兰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用小小的身躯,以一人之力面对着那群可以轻易将他撕碎的暴民。
可是无论心里怎样害怕,那孩子也不曾后退过半步。
“歇牧尔,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选中的王座继承者是一个强大的人,最好像我一样强大。”
卡莫斯王说,意味深长。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强大,是肉眼所看不到的强大。”
他说,“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不是吗?”
歇牧尔沉默了许久,然后,他终于开口。
“王子说,我因为自己身为贵族的身份,自视甚高,所以,我不可能懂得那些平民想要什么。”
他看向卡莫斯王,问,“真的是他说的这样吗?”
“啊,这个嘛……”
卡莫斯挠了挠头,目光飘忽了一下。
“看来王子说得是对的。”
歇牧尔垂眼,他的脸色仍然是平静,看不出表情,可是他垂下的眼中透出一抹失落。
他一直以自己身为太阳神沙玛什的祭司而自傲,一直以来,他践行着司法之神公正的立场,自觉已经足够优秀。
所以,他逐渐开始认为,他判断得出的结论,就一定就是正确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自我肯定的自傲,变成了目空一切的骄傲——他变得独断专行,他开始坚信,只有他才是正确的,而其他立场和他对立的人一定都错了——他竟是不知不觉变成了这种不容他人话语的可怕的人。
他只看着天空,而忘记了去看自己的脚下。
…………
没想到,到了最后,竟是年龄还不到他一半的小王子给他上了一课,让他看清了自己。
他一直都认为那位小王子是弱小的,如同温室中娇弱的花朵,像是没有人悉心照料就活不下去的柔弱宠物。
但是就是这个他认为柔弱的孩子,却在那天夜里,从安全的地方走出来,挡在他和其他受伤的骑士们面前。
那孩子用自己小小的身躯,保护了本该是作为守护者的他们。
【歇牧尔,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强大,是肉眼所看不到的。】
他想起了那个漆黑的夜色中,在刀剑的威逼之下,在死亡的威胁之下,年幼的王子明亮的金眸,还有那句掷地有声的话语。
【亚伦兰狄斯的国法,不容践踏。】
……
那或许就是卡莫斯王所说的,肉眼所看不到的强大。
沙玛什的祭司闭上眼,嘴角不着痕迹地扬了一下。
那抹痕迹实在消失得太快,快得根本没人能看到这位惯来面无表情的祭司大人唇角突如其来的变化。
“是的,卡莫斯王,您选中了一位优秀的继任者。”
歇牧尔平静地说,
“虽然资质不同,但是,您选择的伽尔兰王子的确不逊于赫伊莫斯王子。”
歇牧尔这么一承认,卡莫斯王顿时乐了。
“哈,歇牧尔,你可算认输了,我就说,我的眼光那是绝对不会错的,我看中的人怎么会不行,要知道——”
第一次让他这个死脑筋的祭司开口服输,卡莫斯一时间心花怒放,话都停不下来了。
“但是。”
歇牧尔的话陡然一转,打断了卡莫斯王即将开始地对自己的眼光自吹自擂的表演。
“优秀的资质并不代表一切。”
他毫不客气地说,“哪怕伽尔兰王子的确有着优秀的资质,只要像他现在这样下去,只会白白浪费掉,以后一定会被赫伊莫斯王子远远地抛在后面,成为一个平庸的人。”
卡莫斯王还来不及因为他这位顽固的祭司难得的服输而兴奋,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所以,作为您指定的王子的教导者,从以后起,我会每天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亲自教导伽尔兰王子。”
歇牧尔说,将亲自教导伽尔兰的时间从每周一次,改成了每天。
卡莫斯王:“…………”
完了,他家小王弟恐怕要哭了。
…………
……………………
一天很快就过去,太阳落入地平线之下,大地暗了下来。
维纳尔城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宁静,但是那如节日般欢腾的气氛仍然残留在城中,黑夜中,一盏盏灯光接连亮起,点缀着这座城市。
这一夜,仿佛家家户户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声和温暖的气息。
当卡莫斯王快步走进房间中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了赫伊莫斯的身影。
他在心里哼哼了两声。
他说为什么这一下午都没看到这小子的踪影,果然是又跑到伽尔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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