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那群商人的相处中早已将脸皮练就得刀枪不入的执政官此刻被这双金眸盯着,竟是都有点不自在了起来。
但是,还是怕死的心思占了上风。
他想,王子只是在装模作样而已,谁都怕死,王子也不例外,他再多劝几句,这位王子大概就会顺着台阶下来,跟着他一起逃离了。
“伽尔兰王子,我一片忠心啊。”
“托泽斯城已经守不住了,没有任何希望了,我们留在这里,也不过是白白送命而已。”
执政官用无比诚恳的眼神看着伽尔兰。
“我死了也就罢了。”他说,“这个国家不能失去您,为了亚伦兰狄斯,我就算是被您斥责,不,就算您下令砍了我的头、处死我,我也绝对要——咯!”
像是陡然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那剩下的半句话卡在了嗓子里。
他张着嘴,脸上那诚恳的表情瞬间碎裂,流露出真实的惊惧之色。
恐惧让执政官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
一柄雪亮的匕首抵在他蠕动的喉结上。
反手将匕首抵在他脖子上的年少王子侧眸看他。
“就算我砍下你的头……嗯?”
最后一个字,音调略微上扬。
金眸中一点寒光,莫名慑人至极。
那一眼就让执政官的胸口哆嗦了起来。
“王、王子……我、 我真的是为了您……”
他哆嗦着、结结巴巴地勉强想要解释什么。
可是伽尔兰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移开,落到了一旁凯霍斯的身上。
“凯霍斯。”
仍旧保持着一手将刀刃抵在对方喉咙上的姿势,他瞥了凯霍斯一下。
一眼就看懂了王子的意思,凯霍斯点点头。
他一招手,立刻就有两个亲卫进来,将执政官绑起来,连同那两个被他们打昏过去的侍卫一起拖了出去。
被拖走的时候,那个执政官不甘地喊着王子的叫声还在走廊里回荡了很久、很长的时间。
“王子,虽然那个人很无耻,但是有一点他说得对。”
塔尔咬咬牙,继续劝说道。
“托泽斯城守不住了,我们就算留在这里,也只是白白送命。”
他说着,转头看向金发骑士。
“凯霍斯阁下,您也劝一下殿下啊!您经常上战场,这战况的结果您应该看得出来啊——”
烈日的骑士沉默了稍许。
然后,他上前一步,开了口。
“战况已无力挽回,托泽斯城的沦陷只是早晚的问题。”
他说,
“附近的城市没有可以对抗这批海盗的力量,就算现在向王城紧急求援,援兵至少也要七天才能赶来。”
“海军舰队几乎已被全毁,所有军备物资都在军港,被海盗占有。”
“城中唯一的战力只有城卫,但是仅凭城卫无法抵抗海盗。”
“……无法抵抗吗?”
伽尔兰突然低声重复着凯霍斯最后一句话。
他向前走了一步,走到那扇敞开的落地窗之前。
他伸手,扶在一侧的边沿上。
湿润的风夹杂着冰凉的雨水吹了进来,吹乱了少年金色的额发。
伽尔兰站在那里,站在高塔之上,俯视着这座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城市。
他注视着那座高高的城墙,看着那些站在雨中勇猛地和爬上来的海盗厮杀在一起的士兵,看着那些战士在雨中喷溅而出的鲜血洒落在城墙上。
没有人退缩,没有人害怕。
一个人倒下了,就又更多的人冲上去。
一次又一次,他们硬生生地将那些攀爬上来的海盗赶下了城墙。
他说:“可是他们还在坚持,还在抵抗。”
少年俯视着那些和海盗奋力厮杀着的战士们。
被风吹得凌乱的金发散落在他白皙的颊边。
他的瞳孔映着那些依然在拼死奋战的战士的身影。
托泽斯的执政官放弃了,托泽斯的富商们放弃了,这座城市的权利者放弃了。
可是,还有人没有放弃。
战士们还在咬牙拼死抵抗着入侵者,他们还在赌上性命来守护这座城市。
如果让他们自己知道被抛弃了的话……
伽尔兰突然仰头,发出一声高喝。
“安努!”
空中传来一声长鸣,一个漆黑的身影冒着细雨在天空翱翔一圈,然后落在了伽尔兰伸出的手臂上。
伽尔兰将一个铜管绑在黑鹰的腿上。
他抬手,摸了摸安努有些湿润的羽毛。
“抱歉,安努,我知道让你冒雨飞行很危险,但是现在我只能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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