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游戏到底持续了多久,已经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到最后,他的肢体虽然还是完整的,但皮肤下的东西却都已经彻底的溃烂了。他的身上没有一点儿伤痕,可鲜血和腐肉的味道还是无法控制地从他皮肤下面渗出来,他的皮肤呈现可怕的紫黑,仿佛里面的血肉都被弄碎了,只留了个人形,凄惨地躺在那里。
他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空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最后一次呼出游移不定的气息……
李萧忆惊讶地看着李韶成,他此刻的每一寸改变都让人揪心。
仿佛正在和看不见的敌人作战一般,他面色僵硬的站在空旷的房间中央,手指抚摸着空荡荡的床。
这是一张金属床,银白色的金属制成的床,坚韧度超乎想象。但比它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上面的痕迹。因为太多太多的血迹和冷汗,竟然凝结了一个人形,淡色的人形。
他知道这是谁的痕迹,无数次在记忆中回现的背影,即使不够清晰他也能一眼认出。
他的手发抖了,他不敢看李韶成,他害怕自己的表情会将他推进更深的痛苦之中。
但李韶成却笑了。
仿佛恶魔般,撕裂成新月形的笑容,毫无优雅可言的笑容。
“原来我失去的记忆就在这里!”
“是的,你失去的记忆就在这里。你听见了它们痛苦的呼喊吗?它们正渴望回到你的怀抱里。来吧,闭上你的眼,取回你的东西。”
波尔得意地笑着,对即将上演的绝望充满期待的他,得意地笑着。
李韶成在犹豫,手指刺进了掌心,鲜血滴落在地,在这个苍白的空间,血的红色竟成了最耀眼的颜色。
波尔感知到他的矛盾,开始了快乐的演讲。
“……你是死亡屋有史以来最重要的客人。在你之后我再也没有得到如此至高的享受。我找了无数的人重复你的实验,但是很可惜,它们都太平庸了。很少有人能超过三天不崩溃。你也知道,对我而言,屈服毫无价值。于是我把它们都杀死了,把它们的身体切成一块块,塞进石磨里面,碾磨成碎片。就像你们刚才看到的那样。”
说到这里,波尔不忘深情地补充一句:“石磨是个伟大的发明。”
因为他的话想到不久前看到的肢体碎片的李萧忆,顿感一阵恶心涌上,险些又要呕吐了。
李韶成倒是镇定地拿出波尔想要的黑暗圣经,放在地上。
“东西就在这里,你敢来拿吗?”
“比起圣经,我更担心你的状态。忍得很痛苦吧,即使换了身体,创伤后应激障碍(注)也不能痊愈的。更何况重回到现场,又看见了那么血腥的画面,你——还能撑得住吗!”
“闭嘴!”
但是他的身体确实在颤抖,他的手指再一次抠进掌心,鲜血不断地流出来。
李萧忆的心也因此提到了喉咙口。
“……我很怀念那时候,你的面容带着冰冷的拒绝,让我迷惑。我甚至在想,我想要的是什么,是你的身体,还是你的屈服?或者我只是迷上了你说‘不’的时候的倔强。我爱着你,像爱父亲一样爱着你,爱着你拒绝的痛苦……啊,那美丽的时光……令我颤抖的美……”
“住口!”
“住口!让他住口!”
崩溃了,以理智承受不住的重量压下,终于,崩溃了……
小壁灯泛着淡淡的暗黄,在这个比苍白更寒冷的地方,李韶成缓缓地睁开眼睛。
李萧忆的头就在他的胳膊处,他已经睡着了,因为等待和劳累。
李韶成动了一下身体,全身都被绑住,牢牢地绑在金属台上,就像过去一样。
但是那种恶心到呕吐的不适感消失了,墙上,有一盏和记忆完全不符的灯,带着暗黄色光晕的灯。这几乎可以被忽略掉的暖色,在被绝对刺眼的白统治的空间里,显得那么得重要。甚至整个身心都因为它,从疯狂的魔咒中暂时清醒。
依稀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因为波尔的挑衅,以及内心深处不断涌现根本不能压制的不适感,绝望的记忆爆发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确实不是死于飞机事故。
他被催眠了,再次醒来看见的便是在这个带着令人疯狂的白色房间里。
接下来的整整半年,波尔都在这里陪着他,和一群只露出眼睛的科学疯子。
他们想尽各种办法折磨他的精神,让他身心濒临崩溃却不夺走他的生命。
甚至——他们将他人的记忆通过特殊的媒介注入他的体内,超过一百份的不同性别、种族的人的记忆进入了他的记忆领域,他们都曾经鲜活,被强行剥夺生命的痛苦让他们记忆中蕴含着强烈的情感,这些声音无法消失,它们拼命夺取身体的主控权,甚至不惜把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弄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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