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莺心中复杂,他知道,这会儿的司卿肯定不会是在装睡,即便是让他装可怜,以司卿的自尊心绝对做不出刚才那副模样,他最厌恶的就是脆弱或者说恐惧这种情绪,再怎么装可怜,也不可能。这就说明一件事,他是真的信任自己,哪怕在病得不清醒的时候,都发自内心地信任自己。
这一夜,他没有离开,掏出他的剑来,用冰水开始一遍遍擦拭。
同样是过度用的无锋已经被他抛弃,眼前这一把,叫做流月,名字很美,剑也很美,是叶无莺亲自挑的一把剑。剑身修长,比寻常的长剑更要长上三分,以特殊的锻造方法打造,通身莹润,如披月光,光若流水。
它看着很美,事实上很重,比无锋还要重上很多,而且锋利,锋利且坚硬。
叶无莺很喜欢这把剑,上辈子他没有用过无锋,因为那时候,赵申屠压根儿没有注意过他,除了叶家给的那把灵剑之外,他也用过几把很不怎样的普通重剑,直到去了京城,方才得到这把流月。
所以,他对这把剑,既怀念又情深。
一个剑客,如果连自己的剑都不爱,他出剑的时候必然没有办法浑然如意,有如臂使。
清早的阳光落入室内,叶无莺起身,摸了摸司卿的额头,烧退了。但他仍然睡着,并没有醒来。
叶无莺走了出去,对守在门外的护卫说,“让他在城里再休息两天,我先去撒礼,他好了若是愿意来再让他来找我。”
“是。”
这些个巫殿护卫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眼高于顶甚至傲慢无礼,在叶无莺面前却乖得如同在司卿面前一样。
于是,叶无莺抛下生病的司卿,带着谢玉、顾轻锋和阿泽,再加上谈凯江、秋瑟、雪泥,直接去了撒礼,或许因为昨夜里那场尽兴的宴请,荣统领答应亲自送他们去,无疑热情许多。
从这位荣统领略带忧色的眉宇,叶无莺猜到恐怕他的上任不会那么顺利。
连与嘲风营没多大关系的蒲牢营都对他的“空降”有那么大的反弹,对他的到来根本不欢迎,更何况按照规矩要直接听他的命令行事,真正需要面对他“空降”的嘲风营?
“叶统领,实话同你说吧,那嘲风营着实不是什么好去处。”荣统领干脆利落地说。他的性格本就不是婆婆妈妈吞吞吐吐的类型,索性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叶无莺微微带着笑,“怎么就不是好去处了?”
荣统领叹了口气,“你可知这嘲风营已经多久没有统领了?”
“多久?”
“统领这职位不比其他,队正可由统领自己任命,晋升到校尉也不算很难,有些熬资历也是能熬上来的,统领不一样,”荣统领淡淡说,“这得京中任命,且不是有资历就够的。”
统领这个职位,已经算是军中高官了,平民熬上一辈子资历,几乎也是不可能熬成统领的,这种情况极少见,除非你已经是圣者或者贤士,连九级的平民,想要当统领都是痴人说梦。但换成世家或者士族,就变得容易多了,比如荣统领,还没有叶无莺等级高,只因他是士族,在西四营熬了二十几年,得到统领的位置不会有什么阻碍。
“嘲风营没有统领已经快十年了。”荣统领的口吻中不乏讥讽,“这西四营里拢共才几个世家士族啊,寻常小世家或者没落士族的子弟怕都不愿意来。”
叶无莺沉默,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而且,这个士族还得是正宗的士族。譬如赵申屠给了顾轻锋谢玉校尉之职,却没给阿泽,哪怕明面上阿泽是个士族,但在赵申屠的眼里,他仍然是个平民。军中有人想通过这种方法得到晋升,花一大笔钱还是能个挂个士族的名头,可惜这种名头在普通情况下比如入学或者其他还是有用的,在军中或者官场却根本不会管用。
这也是大殷等级森严的一种体现。
“幸好嘲风营中几个校尉还算能干,虽然这两年因为和蛮族交战频繁,也有几个牺牲了,还剩下的三个校尉却都是十分优秀的。”荣统领说着说着就有些欣慰,显然这三个校尉他很熟,也很看重,“尤其是任校尉,不仅为人豪爽,而且有勇有谋,在没有新的统领时,一直是他在代统领之职。”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叶无莺的脸色,“他已经是八级武者了,虽是平民,却是西荒不可或缺的高手,在嘲风营中威望极高。”荣统领认真说,“他的代统领之职,是张将军亲自任命的,所以,还请你不要为难他。”
叶无莺听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当然,他也没指望一顿饭就彻底收买像荣统领这样的人,若是没有昨晚那场宴席,恐怕他连话都懒得跟自己多说吧?可是荣统领这摆明车马站在任校尉那边的意思仍然让叶无莺感到不大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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