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诸人陷入沉寂。
长生忽道:“秦夕,你若觉着为难,这一趟,换个人去,也不是不行。”
“殿下!”
“东北马上要忙起来了,你能留在身边帮忙,我很高兴。”
秦夕有点急了:“殿下,秦夕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长生打断他:“我明白。”
仿佛自言自语般慢慢念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人固有一死,死而死矣,但求死得其所。——然何谓得其所?”停一停,语调里不带任何感情,“楚州诸人,自有他们义之所在,多半不肯苟且。大概,在他们心中,似这般舍生取义,便是死得其所了。”
看其他人都和秦夕一样全神贯注侧耳倾听,长生想:原来只要自己想清楚了,道理讲起来这样简单。理理思路,好像在说服对方,又好像只是说给自己,轻声道:“可是,秦夕,你须记住,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要如何做,方是“得其所”,难道至今还没有想通么?”
“殿下……”
长生站起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心中不忍,我何尝不能理解?但是,大丈夫立身处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不为之事,千夫所指不可移;必为之事,虽万千人吾往矣。这一趟,要么,你不去,我绝不怪你。去了,就要把事情做到最好,不许动摇。”
秦夕艰难的抬起头。半晌,吐出两个字:“……我去!”
长生看了他一会儿,又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走一趟楚州,来日我就免楚州一年钱粮。”淡淡一笑,“算上这趟,也至少有三年了。世事岂能两全?但求问心无愧。我可否用挣得楚州百姓安居乐业,换你一个不亏心?……”
秦夕终于走了。
临到抬腿,忽然对长生道:“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禀报殿下。就是——关于弄晴姑娘……”
“哦?”
“这个……属下以为,难得她一片诚心,人又老练机警,再加上天时地利,实在是现成的绝佳眼线。所以,所以,咱们离京前,属下大胆,擅自和她见了一面,还请殿下恕罪……”
长生微愣,旋即一笑:“你都先斩后奏了,这些场面话说两句就打住吧。”
听了这话,秦夕知道殿下没有真正反对,扯着脸皮龇龇牙,一眨眼,人已经没影了。
倪俭叫起来:“这偷儿,情场战场,两不耽误啊!殿下叫他去监视,他可好,居然监守自盗……”猛然觉悟这话有出卖兄弟之嫌,住口,讪讪的,“殿下……”
长生笑:“他眼光倒好。”带出点调侃的意思,“嗯,运气也不错。就看秦大侠手段如何了。”
庄令辰琢磨琢磨,道:“秦兄若真有这心思,不是坏事。”
倪俭摇头叹气:“那么厉害的女人,我可不敢惹……”
八月初,靖北王北征大军接近涿州东北边境,在距燕台关五百里的峪阳停驻,每日操练演习,不再前进。
莫思予让支沌捎来的那句“经营东北,须更往东北去”,长生和庄令辰商量几回,方针策略大体定下,却一直没找着合适的人。
自涿州再往东北,山岭河流纵横,号曰“青丘白水”,乃是郁闾族的势力范围。四百年前,北方柔然一族入主中土,不过一甲子,又被赶了回去。咸锡朝头两任皇帝雄才大略,直追到大漠草原深处。柔然族人一支东逃,一支西迁。东逃的这支,就是后来的郁闾族。辗转流徙中渐渐壮大,最近一百年里,陆续占下了大半个青丘,对富饶的涿州自然虎视眈眈。
至于西迁的敕勒族,运气则差得多。连逢天灾,屡遭吞并,几百年下来,早已散入西戎各部落,几乎杳无踪迹。
老莫的意思,应当好好借一借郁闾族的势力,争取在攻打涿州的战争中收得事半功倍之效。派人去和郁闾首领商谈结盟,内外夹击huáng永参,并非什么复杂的事情。然而据说郁闾族在文化上远不如西戎开化,到哪里找一个通语言又有头脑的人来完成这项任务,却是个难题。
接到长生密令,符仲好不容易找出三个祖上属于敕勒一支的士兵。虽然年代久远,所幸各家族口耳相承的传统极qiáng,几个士兵多少都会说点柔然语。只可惜审查一番,头脑均不够使,难当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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