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摇头:“拿钱没什么用的。我答应老人家带一壶圣水下来送他,这就行了。”
奥云宫天池圣水,驱邪治病。每逢夏季,附近牧民必定上山求取。八月下雪之后,即使长居本地的人,也很难爬上去。所以对主人家来说,一壶圣水,比没处花的金银不知稀罕多少。
jiāo待完毕,长生跟主人打声招呼,背起行囊,拿着雪板走出毡房。几个人送到外头,就见他踏上雪板,系紧皮绳,试了试感觉,弯腰躬身,手中木杆一撑一送,如丸走坂,几下纵跃,矫健的身影变成跳动的小点,弹上雪坡,拐个弯消失了。
倪俭看得大为羡慕:“这招好啊!虞兄,你看我能不能学?”
虞芒道:“你学这个做什么?出了这地儿,根本用不上,你这辈子能来几趟?”
“那可没准!说真的,我挺喜欢这里。等将来殿下的事都忙完了,老子专上这儿打láng来。”
另两人哈哈一笑。huáng云岫忽问:“殿下说要到山上神庙借样东西,倪兄跟我怎么也猜不出来。虞兄,这儿是你地盘,想必心中有数?”
虞芒想了想,道:“反正殿下回来你们自然知道,急什么。殿下说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保密。”转移话题,“倪老弟喜欢滑雪,等下次来我陪你,这回还是别招摇了。”
听见保密二字,倪俭和huáng云岫跟着虞芒低头进了毡房,不再生事。
靖北王大军早在入秋就已攻克涿州几大重镇,bī降huáng氏父子。继而马不停蹄,当郁闾人抢足了粮草牲口,预备过个肥冬之际,杀得青丘白水一片血红。郁闾王死后,纥利成为新首领,率族人归顺华荣。而原huáng氏王朝的军队,除了部分jīng锐,其余尽数解散,发还为民。这次长生离开,留下符仲、单祁、庄令辰三人坐镇指挥,huáng永参则守在自己后宫养老。
——所有这些消息,都被严密封锁在燕台关以外。关内的人,只知道二皇子正在东北苦战。送到顺京的折子,由庄令辰一手pào制,按部就班汇报预定好的战况,顺便要人要钱要粮。
这一切,都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某个时刻。
奥云宫说是在圣山之巅,实则位于接近峰顶雪线的地方。这个季节的灵恝山,上下通体洁白,雪线完全被掩盖。等到入夏,就能看到距山脚约三分之二的位置往上,积雪冰川在绚丽多彩植被映衬下夺目耀眼。
长生踩着雪板滑出将近二十里,山势渐陡,只能徒步前行。因为久无人迹,冰雪深不可测。从行囊中取出飞索抓钩,借着尚未完全被积雪淹没的寒松枝gān,施展轻身功夫,如雪狐灵猿一般,于天黑之前,攀上了奥云宫前石柱金钟。
在这前方雪岭背靠冰崖的绝地,奥云宫得天独厚,一条窄窄的温泉沟从旁边流过,注入下方小石潭。热làng翻滚,不满不溢,是为天池圣水。水沟和石潭周围,白雾弥漫,草色长青,而就在几丈开外,便是冰雪覆盖,寒气袭人。
差不多两百年前,侍奉奥云大神的先知萨都大师随西戎各部内迁,在枚里寻寻觅觅,终于找到这块心目中距离奥云大神最近的圣地。大师亲自领着弟子凿石伐木,历时多年,才在这灵恝山上建成了奥云宫,上下三层砖石木架院落依山势呈阶梯状排列。当时宫中近百弟子,而今总共不过十来名清修者,显得相当空旷。前半部分为祈祷做课的大殿,后半部分一侧紧挨着温泉沟,乃大师及弟子起居之所。虽然条件朴素简陋,却无冻馁之苦,实乃绝域仙境。
长生站在宫门外,看夕阳把山体照出一片金红,再反she到宫墙上。
不过是所清静的普通宅院,因为坐落在制高点,背倚蓝天,俯瞰大地,便有了睥睨人间的气势。
长生想起上一次来,还是母亲去世那年。随父王从前线奔回枚里的第二天,母亲就合上了眼睛。丧事之后,父王派自己遵照母亲遗命,将所有夏文典籍送到奥云宫jiāo给乌霍大师。当时年纪小,眼中只看到雄浑壮丽。今日故地重游,却觉出几分居高临下的寂寞与苍凉来。
拍开大门,向应门的弟子俯身行礼,解下腰间弯刀双手递上——刀柄处嵌着标示皇子身份的玉扣和宝石:“烦请小师傅通报,符生求见乌霍大师。”
宫中晚课尚未开始,弟子们正在后院做些杂务,前殿空dàngdàng的没有人影。长生进门,先双掌jiāo叠,置于胸前,向着祭台郑重行礼。西戎人相信奥云大神无处不在,可附身于万事万物,故此并没有神像雕塑一类。祭台后整面墙壁满是彩绘,金碧辉煌,映得殿中神光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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