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他走到门帘旁,掀开一个角,示意亲卫们退远些。
“不出去了,就在这儿瞧瞧,省得着凉。”
两人一齐仰头。
“啊!”子释惊叹,“真的能看见!”勾住他脖子,直起背,瞪大眼睛在银河两岸寻找。终于找到那一对遥相呼应的光点,悬在深蓝天幕上,仿佛向彼此倾诉般无声闪烁。
谁都不再说话。
直至深夜的雾气渐渐浓重,天空慢慢变得晦暗,子释才趴在长生肩头,窃窃私语:“你知道么……我在西京待了五年,中秋节只见过两回月亮。七夕看见星星,这还是头一次……”
长生抱着他进来,一起躺下:“没关系,以后我带你去枚里绿洲看星星,去灵恝山顶看星星——简直就像要砸到头上一样,可不知比这里好看多少。”
“嗯。”
就在睡意侵袭前一刻,忽然喃喃道:“长生……你要我相信你,那么,请你……也相信我吧……之前……一直不敢说这话,因为,我不知道……我怕……”
“子释,不用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长生把他紧搂在怀中,恨不能连同生命一起,随着自己身体的温度,全部输入他的血脉。
傅楚卿如夜枭蹲踞,隐在枝桠间辨识前方路径。
过去三天,堪称傅统领平生最láng狈最凄凉最惊险的日子。流血兼流泪,伤身又伤心。他那野shòu般的直觉一直处于高度警惕状态,清晰的感觉到追兵时时不断,处处杀身之危。半辈子积攒的经验与智慧发挥到极致,使出浑身解数,终于爬到了西京城郊。
自从发现西戎军队鬼神莫测般出现在岐山南面,傅楚卿虽然想不通为什么,却立刻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站在山巅密林之中,一股转身离去的冲动涌上心头:改朝换代又如何?大不了傅大人变回傅老大,天地不管,逍遥自在。
但是——
憋得慌啊!
咽不下胸中一口气,吐不尽心头一口血。他傅楚卿生平没有哪个时候,像这样忿恨不甘。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相搏,他一向觉得自己得天独厚;凡事习惯了恃qiáng凌弱,总以为能够随心所欲。这一回亲手煮熟的鸭子居然从手里飞走,哪怕不能原样抢回来,也得想尽办法拆骨回锅入自己的肚才行,否则——下半辈子还混个屁?
于是傅大人忽然激动难抑,自信满满:哼!老天既然让我撞见了,就是给我机会。且下场亮几招,叫你们也尝尝我傅某人覆雨翻云手段!
他小心避开西戎大军,不顾伤痛疲劳,翻山越岭,涉水潜沟,一口气逃进锦夏控制区,找到外卫所的人接应。听得当地下属汇报一切如常,心知这些人还完全蒙在鼓里。几个念头转过,若说出西京被袭的消息,只怕立时哗变,搞不好适得其反,索性一个字也不透露。因为不敢取直道,又停下来养了半日伤,等他赶到坨丘附近,整个北边已经全部封锁,只得转道向西突进。
中间被追兵察觉行迹,差点就不得脱身。惶急中躲入理方司京畿地下据点。本以为西戎兵临城下,树倒猢狲散,人早已跑光,没想到竟然还剩了两名巡卫坚守阵地。此二人为统领大人忠肝义胆所动,自告奋勇引开敌人,让傅楚卿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七月初七,他越过盘曲关附近山崖,全力向西京潜近。
天阶夜色凉如水。
西京城里却是一片喧哗混乱。本该宁静美好的七夕之夜,因为西戎围城的消息,化作无限惊惶。
所有的一切,是从东边开始的。
早晨,东和门值守的都卫司士兵一个瞌睡打完,发现城门下突然冒出一排旗子来。
“没听说哪家侯爵出城围猎啊……”一边揉眼睛,一边跟同伴叨咕,趴在墙头,预备认清楚了好下去通知人开门。
猛地瞪直眼珠子,一把揪住旁边士兵:“你看……那是什么?……天!西戎人!西戎人打来了!!”
消息传到宫里,赵琚还没起来。发了一通下chuáng气,等到听清楚安宸说什么,呆愣半天,笑道:“小安子……你要叫我起chuáng,也换个招儿。这话……忒无趣……”
安宸抬起头:“陛下!金吾将军已经亲自前往东和门查看,很快就该进宫奏报了。”
在官方还忙于确证消息真实性的时候,城内居民已是一传十十传百,闹得翻了天。某些当初逃亡到此的寓籍居民,经验丰富,反应比都卫司衙门快得多了。刚听闻风声,掉头便收拾家当,在政府尚未采取措施前,向北门和西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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