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开手摇发电机和玻璃棒那个盘子,先把桓凌端来的电解液搁到当中,从瓶顶预流的插口中插进了两块铜锌板。
纯铜和锌倒不是难得的东西。锌此时叫作倭铅,多产在南方,价钱比铅稍贵些,也不算太高。
两块板子插进去后,板上面立刻冒出了细密的气泡,宋时戴上指腹浸了杜仲胶的棉线手套,将两条弯曲好的、包裹着硬质杜仲胶的电线接上,将边缘处露出的一点黄铜线交错着贴向一起——
两条铜线将贴未贴上时,一道明亮的电火花便在空中爆开,啪地一声,震起满堂惊呼。
宋时将线连着凑上几次,叫堂下的贵人、师生们看得清清楚楚,也轻松了口气,说道:“这火花便是人间可用之电,能如水一般在金铁之物中流动,而又不犯杜仲胶,能以其胶收束电性。若将这带电的铜丝通入水中,连水也能被电化成气。”
电解水生成的是氢气和氧气,不过眼下他还讲不到原子、分子结构,只得先把实验做了,拿收集到的两试管气体点了火,用铁夹夹着给众人看:“将电通入水中,解水而得的两样气有多少之分,火焰亦有蓝红之别。这其中缘故尚不可知,但可知这两条线导出的虽都是电,却有阴阳之别。依常例,当以红为阳、蓝为阴,咱们顺着电线倒捋回去,记下这蓄电池的阴阳两极。”
先把正负电极的概念普及下去,以后许多东西就能从这里发散讲解了。
第237章
夫阴阳相薄为雷,阴激阳为电, 有阳则有阴, 有动则有静。
有电流……所以也得有静电。
今年冬天虽已过去, 但自从宋知府到任后,为提高本地GDP和女性就业率, 强行推广了织毛衣技术之后,冬天脱毛衣时被静电扎到,就已经成了汉中、京城乃至北方人民的日常。
他连直流电实验都做了, 再讲起静电来更是毫无顾虑, 仍把正负电荷改个名用阴阳表示, 讲起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原理,又以电喻磁、以磁喻电, 引出了线圈切割磁感线发电的小试验。
虽然都是初中物理小试验, 可要讲到不曾接触过电磁学的古人都能听懂、信服, 解得其中蕴含的理论也颇不容易。
他虽然为这一天做过许久的努力, 但到真正讲学的时候,还是满怀忐忑, 讲一句就要看一看下头师生们的反应。
幸而台下坐的是温柔敦厚的周王;是对他心怀歉疚, 不敢轻加质疑的王妃;是被礼教宫规束缚得习惯于接受强权灌输的侧夫人、前宫女;是自幼便被拘于深闺, 只要能学到东西就心满意足, 不思更多女童……
还有一直信任他、支持他的桓凌。
他不是个好的物理老师, 这些学生却肯包容他讲学时偶尔出现的错误——理论肯定无误,实验也做得不差,但是他怎么能从经义史书、日常生活中想到这几样实验可以产生电流, 当中还是有些破绽的。
然而讲台下没人起来质疑,还有桓凌在座上配合着他的讲解答题、提问,将电学最基础的理论顺当地、甚至可以说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一切细节在此时都已不重要,每个人都紧紧盯着他和台上的教具,只想再多看到、听到一些前所未闻的天道运转之理。
若雷电之力也可为人所用,人与神仙之间又还有多少不同?
周王心中战栗,仿佛有满腔热血待喷涌而出,喉头又像被人一把攥住,挣扎许久,才吐出一句沙涩的:“先生所示是人间之电,不知天上雷电也能引为人用不能?”
当然能。
富兰克林就做过这样的实验,在风筝线上拴上一把铜钥匙,将钥匙插进盛有水的莱顿瓶里,就能将雷电从天上引下来存储于其中。
当时他就用这个实验证明了雷电与人工发的电是同一种电。
只是富兰克林愿意为科学献身,做风筝实验证明雷电本质,宋时却不能做。
他其实只能算是个民科,本职还是汉中知府,要以地方安全防火为优先,是不敢在衙门里做这种实验的——当然也不能在旷野做,怕真引下雷来劈出人命。
他不仅自己不做,还要劝慰周王:“雷电譬如水,井水山溪可以取来止渴,但当洪水肆虐时,亦可为祸千里。殿下虽可以金铁之类作渠而引天雷落地,然其威足可震山撼岳,即便引下来又如何为人所用?若引电时有人为此受伤,殿下天性仁厚,难免又要伤情啊……”
俗语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做皇子的就学点儿理论好了,别做危险实验。他们自己用小电池和发电机发的电压低、不至出意外,也能做个小电扇解解闷,回头就给王爷装一个。
周王听得“伤人”二字,才醒过神来,心头沸意稍稍落下,轻叹道:“这倒是……可雷霆原是上天刑责之威,而今竟能为人所得、为人所用,此事实在、实在叫人惊诧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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