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开始剧烈地摇晃,头顶上扑簌簌地下落着砖块尘土。
叶秋生真气微微外放护住了周身,一转头看见百里疏身上的那件白袍散发着蒙蒙的光,同样将所有的碎石尘土挡在身外。最后伴随着闷雷般的一声巨响,两扇玄铁之门彻底滑向两边。这一下的动静大得恐怕连头顶的城都会受到影响——怪不得要将“它”囚在这城郭之外。
走!
潮湿寒冷的风扑面而来,叶秋生对着百里疏打了个手势,闪身冲进了玄铁门滑开后露出来的黑漆漆洞口。百里疏低低地压抑着般地咳嗽了两声,提着剑跟里上去。空间狭小,回声还在滚滚地响着,除此之外还有哗啦啦的巨大水声。
百里疏那压抑的,低低的咳嗽声淹没在各种震耳的声音中。
叶秋生毫无察觉。
他在玄铁门后,举着火把,一言不发地站着。
百里疏自深黑的巨门中踏步而出,玄铁门后通着一方短短的石台,猎猎的长风从石台下狂乱地卷起,刮得他白色的长袍烈烈作响。
说是石台其实只是一块嵌在崖壁上凸出半边的黑色巨石。凛冽的长风自上而下呼啸而来。
——玄铁门后封印着的,是一个令人心惊胆寒的雄伟地底世界。
这是一个大得惊人的空间,地脉在这里垂直撕开一道大口子,深黑的岩层劈裂开,刀削般下延,就像一直裂到地脉深处。河水从这地脉的裂缝中迸发出来,携裹着冲毁一切的气势凶悍地撞击在深黑的崖壁上,破碎成万千水花,发出隆隆的声音。或许因为太暗的缘故,悬崖底下的河水隐隐约约呈现出黑色。
有人在这地脉裂缝上加以改造,将它修筑成了一处天然的……监狱。
是的,是监狱。
广大的地底,成千上万的纯黑铁链纵横交错贯穿整个空间,如同一张自上而下张开无处不在的巨网——如果贺州秦九在这里就会发现那些铁锁赫然与那日百里疏交与他们用来束缚雾鸷的一般无二。
铁锁组成的网正中心坠着孤零零的一块崇岭峰首般的一块怪岩——与其说那是一块石头,倒不如说那是一座孤岛。垂直的千仞崖壁底下,黑水翻滚回折,正是因为他们环绕那一方孤岛而流。
就像……
黑色的巨龙盘旋监守不容赦免的罪人。
“真壮观啊。”
叶秋生轻声感叹。
站在这样上下茫茫的崖壁上,立于凌冽寒风中,目视着那矫龙横空般贯穿而过的巨链,耳边是地下河的咆哮,那种洪荒遗留于历史光阴中雄伟浩大扑面而来,自身的渺小之感油然而生。
百里疏没说话。
他向前走了数步,从崖壁上往下看。被黑水环绕的岛屿像是被水托起来浮在半空中,又像是被铁索悬挂,它重重地坠在那里,任由黑水冲刷拍卷。
——简直就像什么东西的心脏。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
叶秋生念起流传千古的名诗,他向前一步步走,直走到石台左面才停下,宽大的儒服袍袖翻飞如鹤。
石台左面,一条窄窄的栈道被人工开辟出,于陡崖壁上向黑暗中盘旋延伸而去。
“天梯石栈的确勾连了,地也崩了山也摧折了,可壮士却死得连真正的姓名都不能留下!”叶秋生冷冷地看着面无表情,似乎无动于衷的百里疏。
“灵星神!狗屁的俗世神明!狗屁的凡人知州!”
叶秋生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如刀。
“那是我太上长老!”
——那是我太上长老!
叶秋生的声音冲破呼啸的长风,带着压抑后爆发出的愤懑。
他声音那么那么地愤怒,这种愤怒不是冲着百里疏而来,而是冲着……冲着其他的,更广大的东西。
——对于这灵星祠,沈首席有所不知。
岂只是那姓沈的有所不知,几乎整个修仙界都有所不知。
“祠前有碑,载曰:晏臻,并州南郡人也。景元六年任并州之长。雁门郡,并州之顽地也,崇山恶岭,悬河泛溢,民多艰苦。晏兴修水利,亲事躬耕,呕心沥血,三十载有余,殉于职。民感其恩,修祠以祭之,名灵星……”
叶秋生这个时候又变得像个真正的书生了,一字不漏地颂出灵星祠前石碑上字迹模糊的铭文。只是这一次,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以往那些一听他“掉笔袋”就头疼烦躁的人。
百里疏沉默地站着,安静地听着,长袍雪一样白着。
“他姓孔,单名安。”
叶秋生对着百里疏,一字一顿地说出各个早已经被修仙界遗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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