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真人咬牙切齿,目光急急转向魏昭,却见刚才开始一直无话的魏昭目光空茫,咬紧牙关,又像在挣扎又像在神游。陆函波念头一转,猛然抓到了救命稻草,喜道:“法师!”
发出绝技后一直在回气的智和法师向前踏了一步。
他锡杖一敲,作狮子吼:“魏昭,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锡杖上十二银环悉悉作响,佛光四射,将鬼气森森的一方玄冰渊点亮,光华中似有梵唱。在他身边的修士纷纷神智一清,心思动摇者感到清风拂面,心有鬼蜮者只觉被当头棒喝,连几个元婴真君都缓和了脸色。锡杖下金光渗入玄冰渊冰盖,顺着魏昭刚才探过来的黑气飞速逆流而上,如同火苗顺着灰烬爬升。
公良至阵盘急转,微不可见的大阵转眼变了几变,嘣!他们之间的金光与黑气瞬间被拉伸扭转,像被拉扯到极限的皮筋,齐齐断裂开来。然而渗透的速度要比断裂快上一分,一缕金光已经钻入魏昭体内,像往起伏不定的天平一边加了个筹码。
魏昭半个身子弓了起来,利爪向自己眼中抓去,被公良至生生抓住了。只见他一双眼睛霎时睁到极限,眼珠在眼眶中飞快转动,竖瞳上下左右看个不停,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仿佛在看什么虚空中不存在的、速度加快了千百倍的东西。公良至心中一紧,神识探去,如泥牛入海,险些把自己也牵连进去。他蓦地转头,那老和尚身上金光闪烁,目含慈悲。
雷音寺的绝技六道轮回,岂是让人脚步踉跄一下就能撑过的?它润物细无声,唯有爆发之时才有此等声势。
“公良施主,”智和法师道,“老衲观你身上并无血气,屠杀之事与你无关。你又何苦一错再错,以至于不能自拔?”
“我早已泥足深陷。”公良至上前了半步,挡在魏昭面前。
“魏昭已经无药可救,你要为个必死之人来当这个打开封印的千古罪人吗?”陆真人喝问道。
公良至不说话,手中的阵盘半点不动。
这沉重的对峙当中,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笑声并不陌生,之前才响过一阵,如今其中的狂态不减反增。聚焦在公良至身上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他身后,魏昭笑得肩头耸动,姿态怪异地站直了。
“谁要死了?”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哈哈哈哈!老和尚,你可知道你送了我一份多大的礼?”
只要魏昭在玄冰渊上,能与玄冰渊相连,被恶念,或者说玄冰渊的“意志”所眷顾的半龙,注定不会死去——哪怕魂飞魄散,还有恶念能来填呢。以此为底气,他并不介意有什么意外,只是没想到这意外也能带来“惊喜”。
能直击魂魄,让人身陷前世轮回当中的咒法,击中了魏昭神魂中那本《捕龙印》。
于是魏昭看到了无数可能。
他看到自己以无数种方式死去,死在各式各样的人手里,玄冰渊下他感受了十年如何与公良至交战,如何被萧逸飞杀死,如今就在几息之间感受到了五花八门的新死法。他的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被烤焦的疼痛,剥皮抽筋、挫骨扬灰的感受压缩在不到一炷香时间,魏昭一定是这世上感受过最多死亡的人,没有之一。
但好处是,他也以第三人视角,旁观了一下“大反派魏昭重生,十年离开玄冰渊”这个可能性中,他目前所在支线上的未来。
“放了你,公良曦会回来?”魏昭低笑着看向陆真人,他的双眼一片漆黑,“还我一具死尸,又有什么用?”
公良曦还在呼吸,但也只在呼吸而已。听从陆真人命令看管公良曦的人是他们的大师兄白正云,知道师傅要炼捕龙印,又被瞒着大部分实情。这位在《捕龙印》中挑大梁当上下一任掌门的家伙,和他的师傅一样贪婪,又比师傅更加多疑,疑心让他看管的女童身上有什么异常,这误打误撞,被他猜中了。
要是动手的是陆函波,反而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园丁摘花果最为小心。可动手的是白正云,他既没有播种也没有等待,如同溜入园中的窃贼,偷到什么都是赚,抓紧时间最重要。他怎么会知道公良曦魂魄特殊,神魂与龙珠本为一体?白正云对公良曦简单粗暴的试探酿成了大祸,可怜的小姑娘就像被摇晃过的豆腐脑,外面的盒子好好的,里面已经一团浆糊,无药可救。
那么,魏昭还要顾忌什么?
一团光芒在他的呼唤下轻而易举地离开了皮囊,魂魄俱散,那个还在呼吸的空壳已经关不住它。诸修士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边一个小点放大成一团烈阳,那牢不可破的大阵就像一个肥皂泡,轻而易举被戳了个小洞,不对,是小气泡融入了大气泡,阵法完好无损,而那团烈日扑向魏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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