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的嘴撇得像座拱桥。
公良至忍俊不禁地看着他,那副表情活像在看个闹脾气的小朋友,阿昭被看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猛一转身,心不甘情不愿地草草点头,怒气冲冲地向前走去。
当天晚些时候,阿昭堵住了神秘人。
公良至在准备过夜的阵法,好在他们休息时掩盖行踪。两个帮不上忙的人在外面,当阿昭走向神秘人,他像早有预料似的,对他一点头,带着他往前走去。
阿昭走得很谨慎,符箓在手,时刻提防着这厮把他搞失踪。神秘人对公良至的企图心已经昭然若揭,要是阿昭被他先行解决,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大概意识到了阿昭的不信任,神秘人没走多远便停下了,刚好在能与公良至能彼此相望又听不清谈话内容的距离上。
“问吧。”神秘人说,仿佛已经料定。
他的声音很低,但没蓄意压出那种野兽低咈的嗓音,听起来不算难听。神秘人漫不经心地看着阿昭,他有一双黄眼睛,带着竖瞳,像一条冷血的爬虫。
阿昭看不明白他看着他们两个的眼神,太深了,并非恶意却让阿昭每一根神经都开始狂跳。神秘人看起来死气沉沉,即便他对他们不错,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味的乖戾之气也没有消失,甚至比很多魔修都让人不舒服。这个人厌世,他甚至仇恨这个世界,包括他自己在内——不知怎么的,当望进他的眼睛,阿昭忍不住如此觉得。
他讨厌这个人,就像一颗种子讨厌腐坏的芽。这个人身上有种……怎么说好,像是瘟疫一样的东西,让阿昭打心眼里反感,仿佛靠的太近就会被传染似的。
“我没什么想问。”他耸了耸肩,摆出比对方更加吊儿郎当的姿势。当他抱着胳膊松散站立,他的左脚习惯性地向旁边撇出去,这姿势和神秘人刚才做的一样。阿昭莫名感到不爽,他尽量自然地调转了重心,右脚重新跨出。
他说:“反正无论我问什么,前辈也已经编出答案来了吧?”
这一招乃是以退为进,能试探出神秘人的态度。但这个带鳞片的人再度默然不语,只是看着他,笑道:“你不喜欢我。”
阿昭没否认。
“为什么?”那人又问,好像真的好奇似的。
“瞒不过前辈。”阿昭摊了摊手,摆出副苦恼的样子,“我以前遇到过条快修炼成妖的大蟒蛇,差点丧命,那铜铃大的眼睛缩小点儿,就跟您一模一样。”
“哦,是吗。”神秘人轻描淡写道,“我还以为因为良至。”
阿昭的巧言停了一停,因为对方又念了那个名字。
“我叫他良至,你就气得要发疯。”蛇眼睛的人低笑起来,“凭什么呢?这两个字不属于你的,他也不是。”
“公良至不属于任何人!”阿昭说。
“比如你。”他说。
“还有你。”阿昭不甘示弱道,却看见对方莞尔一笑。
神秘人说:“都一样。”
“不一样!”阿昭回答,“前辈看他的样子像在看纪念碑,看上去想把他收拾好了放进芥子袋里。”
神秘人“哦”了一声,似乎有点惊讶,也可能没有。
“前辈或许不知道,”阿昭的声音变得耐心起来,“乾天谷真传弟子有命牌压在谷内,倘若有人想拘禁弟子神魂,只能鱼死网破,还会让我们的师傅立刻知道。”
神秘人又笑了起来,看着魏昭,说:“你呢?”
“什么?”
“你说我想把公良至放进我的芥子袋里绑定,你呢?”
“我们是朋友!”阿昭说,他为神秘人话语中暗示的指控生气极了。他怎么能怀疑阿昭和公良至的关系?阿昭恶狠狠地想,鸱鸮食腐鼠,便觉得全天下的鸟都要吃死老鼠。
“朋友。”那人笑了笑。
“至交好友,同门,知己,刎颈之交!”阿昭强调道,说了一串,犹觉得不足以形容。公良至值得一个单独的词条,在朋友之上,单独一项,外人没法懂,也没必要向外人解释,跟瞎子怎么形容彩虹和太阳?
说到此处阿昭倏尔闭上了嘴,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人说这么多,他明明是来套话的。他觉得自己像回到了童年,面前这个人莫名其妙引诱他开了口,哪怕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对方不可信任。阿昭心中警醒,觉得这人身上果然有些邪性。
“刎颈之交也不该阻止别人交朋友。”神秘人又说。
“倘若友人可信,我当然会为他高兴。”阿昭在“可信”二字上加了重音。
“你还是很高兴自己是他心中第一顺位之人。”他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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