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道心破碎,只是他扭开了头,否认自己曾走过的道路,拒绝天地与己身。庸人顺应天时如同候鸟顺时而飞,如同一无所能的穷人认命度日,只是无知无能。但叛逆者,像是之前的魏昭,固执地企图与天道背道而驰,又在发现无法反抗时对命运绝望,未曾想过自己也是天道的一环,也称不上聪明。他好似一颗长错了方向的智齿,全部毅力、决心和勇气都用错了方向,以至于越是挣扎痛苦越盛,空余一腔愤恨。
愤怒与仇恨并不能解决问题。
——这个道理,与天道一样,倘若不能自行领悟,那就只是一句空荡荡的说教而已。
魏昭感到某种力量渗透了自己即将崩溃的身体与神魂,这股力量停滞了周向阳即将爆裂的剑心,时间与空间尽数合为一体,凝聚在他这个点上。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凌驾于无数时间线上,融合于所有平行空间,仿佛无尽时空唯一那个定点。
水波般的无形波动席卷过整个玄冰渊下,席卷过昆华界的本源,这声音带着股奇特的欣悦。魏昭不由得想起很久前的春天,当冰封了一冬的河流解冻,溪水在春雨中涨起,它从上游奔腾而下的声音让年幼的魏昭无比雀跃。他曾觉得这不止是自身的情绪,也是溪流本身的喜悦,谁说不是呢?魏昭在大道之中,感受到了法则的欢欣。
要是沙漠中遇到大雨的种子能够欣喜,要是爬过数百米石缝才得见阳光的枝条也可以有情绪,那这便是了。
恐怕有史以来,没有一个幸运儿能如此贴近天道,贴近世界的本源,哪怕是作为天命之子的主角也一样。别人家的天道都高高在上,等着有大机缘、大悟性之人前去参悟一鳞半爪,昆华界呢,这方走向破灭的天地竭力求存,只差在魏昭面前脱光了打滚儿了。天道用尽了全力,好在规则范围内帮助它所选择的能改变末日之人。
可惜,天命可得,天道却只能靠悟。
包括之前的魏昭在内,所有天选者都只能看见皮毛,即是不完整未来的缩影,却对真正的宝藏一无所知。得天命者反倒被未来蒙蔽了双眼,买珠还椟,在得知剧本的那一刻,不可避免地走上了恒定而无用的道路。
真正的馈赠是什么?
大道,玄之又玄,不可用常理衡量。凡人悟道能入道,修真者们只要闪神间悟道了片刻,就足以跨过瓶颈关隘,反之,那些困在结丹、结婴、化神乃至飞升一步之遥的人都毫无办法,只能苦苦等待一个与大道结缘的契机。大道是有幸落上头顶的一滴甘露,是积土成山终得一窥的圣地,无数人感叹:朝闻道,夕可死矣。
而得天命垂青,被天道寄望拯救世界的人,一旦道心畅通……这么说吧,别人悟一次道那是三千弱水取一滴,魏昭此时的悟道,那是直接摔进水里。
魏昭在这一刻与大道同行。
他的神魂与世界本源共鸣,瞬间不分你我,好似一滴水落入海中。魏昭与昆华界共鸣,他一瞬间知晓了无数未来的无数可能,仿佛动一动手指就能熄灭无数未来。周向阳的自爆被无限延长,奇怪的是魏昭身上的时间却在流动不休。他的身体崩溃又重生,由一缕龙气到一个人,进而入道,练气,筑基,结丹,结婴,化神……还没有停。
魏昭的力量不断攀升,无休无止,几乎无边无际。他感到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意识由喜悦变得平静无波,仿佛成为了天地本身。他看到这一个世界里的魔龙死于萧逸飞剑下,那一个魔龙被炼制成捕龙印,还有别的则被度化成坐骑,或者年少早夭,甚至从未出生,等等等等。这又有什么关系?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这一条未来中“我”成为赢家,就有另一个未来的“我”输得一无所有,如旭日东升西落,又有什么关系呢?
魏昭在无尽的虚空中看到了公良至。
当然,无尽的时间线里有无数魏昭,当然也有无数公良至。他是清冷的少年,是微笑的伙伴,是无情的敌人。一些未来里他们缠绵一生,另一些未来他们相杀而终,亦或在大量世界主线与他们无关的时间线上,他们无声无息地死在千里之外。然而他们总是曾在一起,注定的乾天双壁,注定的总角之交两小无猜,注定的心慕彼此,无论是否有机会觉察到这一点。
魏昭看到公良至,他身处夹缝当中,站在一个幽魂身边。这一个公良至不算年轻,既不冰冷也不天真,眉间总缠绕着挥之不去的忧虑,让他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哪怕是恢弘壮丽的屠龙战场也没占用他一丝半点的注意力。这个公良至手捧龙珠,看着前方,视线游移不定,他在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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