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将军是个相当专横的丈夫和父亲,他说儿子们今后得跟他一起上战场,儿子们就得上,这是魏府长盛不衰的唯一要诀,也是瑞国安然无恙的重要条件炼魔嗜血。魏夫人对此无能为力,她插不上话,只能尽力给在外面受苦受累的孩子们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从大儿子到二儿子,从二儿子到三儿子,魏家的男丁总是这么在父亲手底下长大的,魏夫人一度以为事情不会有所改变。
事实上,转机在最后来了。
有那么一天,魏老将军带回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那孩子这么小,头上没几根毛,包着他的被子裹得乱七八糟。魏夫人询问地看向丈夫,向来独断专行丈夫脸上,居然千载难逢地露出一丝踌躇来。
“这是我的儿子。”魏老将军不太自在地说,“叫……叫魏昭。”
“妾身知道了。”魏夫人接过那个因为抱着的姿势不对而快要哭起来的孩子,问道,“这就带他去见母亲?”
“不!”魏老将军忙说,目光复杂地看了婴孩一眼,“上个族谱就够了,记在你名下。你好好教养他。”
说罢,他像放下一桩心事,转身匆匆走了。
魏夫人只当丈夫羞于接回外室又对孩子抱有愧疚,这孩子的生母没准是个贱籍,甚至是个异族,但交到魏夫人手中便是她的孩子——瞧这娃娃黑瘦的模样,显然没被好好照顾过。她把那乱七八糟的襁褓理了理,看看四下无人,伸手点了点婴孩要哭不哭的脸蛋,悄声说:“别急,这就把你养胖。”
她做到了大概一半。
取名魏昭的孩子胃口很大,飞快地长了牙,给什么吃什么,吃什么都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这难免要让投喂者心中软成一片。他长了牙就乱啃(咬人颇疼),能走路就乱跑,活蹦乱跳得像只猴儿,又因为吃得好锻炼得好,完全不胖,反倒小小年纪就壮得像头小牛犊。魏夫人私下掂量过一两次,这孩子是个实心的,等累得要人抱回去的时候,那重量简直让人咂舌。
魏老将军没训小儿子,可能是对老来子多了一两分慈爱容忍,魏昭是几兄弟里唯一放养的一个。他不用被逼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满身旺盛的精力挥洒在所有他感兴趣的地方。他四五岁就把偌大一个将军府摸了个遍,知道哪一棵树的树杈适合在上面爬,哪一个墙角下有着隐秘的狗洞——接着,没人能阻止他溜出去了,捉魏昭比捉贼还难。
端庄的魏夫人为他柳眉倒竖的次数比此前半辈子还多,好几次都想冲过去拧他耳朵。可偏生这比谁都顽皮的孩子又比谁都狡猾,每次都在魏夫人要忍不住前撒娇卖乖,嘘寒问暖,赔礼道歉,能对他生气超过半天的人,一定有一副铁石心肠。
没人不喜欢魏昭,魏老将军的母亲开始对这外室之子颇有微词,后来一见他就笑得见牙不见眼;老大老二老三一度摩拳擦掌想让小弟弟也吃他们当年吃过的苦头,结果一个个对小弟的机灵勇敢赞不绝口,都成了不错的哥哥;项阳城老看见魏小公子的人多半心里把他当自家的子侄辈儿看待,他们都说,这孩子长大了一定也很有出息,和他的父亲、他的哥哥们一样。
魏夫人当然也很喜欢魏昭,却不希望他和父亲、哥哥们一样。她用勺子给这孩子喂过奶糊糊,给他缝过虎头鞋,在树下看他荡过秋千,夏日给他打过扇,冬日为他煲过汤。她看他从那么瘦弱的小可怜长成个虎头虎脑的捣蛋鬼,从走两步会脚软的面团变成能舞长枪的小少年,听他叫自己母亲,听他用掉了两颗乳牙的漏风声音给她说笑话……那是她的孩子,第一个由她一手养大的男孩。
魏昭为了降服烈马摔断胳膊那一回,魏夫人一边板着脸喂他吃药,一边想着:要是魏将军要她的小儿子也送上战场,哪怕像个泼妇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也非要拦着丈夫不可。
“娘?”魏昭怯生生地说,一口喝光了药,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苦脸。魏夫人叹了口气,他便厚着脸皮粘过来说自己错了,又说这次只是意外,绝对没有下次。“何况我不是成功了吗?”魏昭说,双眼闪着兴奋的光,“嘿,等我一好,一定要让母亲看看儿子骑起马来何等英姿勃发!”
魏夫人又忍不住要叹气,她心知自己能拼命拦住任何把小儿子推进危险里的人,除了魏昭自己山河图仙家庄园。
后来如何了?
魏老太君睁开了眼睛。
她方才眼前黑了好一阵,似乎听见仆人们兵荒马乱地叫嚷着什么。这会儿她睁眼,却发现室内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侍女,只有一个男人半跪在她床头边。那个成年男人十分英俊,更重要的是十分熟悉,魏老太君努力思索着,那人面上的神情便悲伤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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