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笑着眯起眼睛,阳光洒落在执废身上,衣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想要去帮执废收拾地上的书册,手边的书都收拾好了,一册一册垒好,又变成一摞书,稳稳当当贴在怀里,不再让阿普碰一下。
自讨没趣,可也并不觉得生气。阿普看了看日头,又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听风堂,然后依然保持笑容跟执废说,“子非小弟,你看,日头已经这么大了,沈兄还未起身,本王子可不想再跑一趟,就先在堂上坐着,你代为通报可好?”
说着,还用手挡了挡眼前的阳光,好像真的怕晒似的。
执废看了阿普一会,微微叹了口气,点了下头,也不说什么,抱着账册往里屋走去。
得到守卫的许可,执废才缓缓进了屋,一股茶香扑面而来。
沈荣枯并非尚未起身,已经穿戴整齐的壮硕男子正坐在桌旁,手上拿着一只紫砂的茶杯,细细品着杯中淡色的茶汤,闻着茶香还微微眯起了眼,表情很是享受。
听见执废的脚步声,也没有朝执废看上一眼,而是沉吟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目光幽深,“子非……山贼都是重诚信、讲义气的,你我的契约尚在,我便称病不见阿普了。”
嘴角隐隐的笑意,与其说是自得,更像是嘲讽。
沈荣枯在这种时候叫执废上一洞绝不是只为了查看账簿,在听风堂前看到阿普的时候执废就知道,这老滑头的山贼向朝廷妥协还要卖个人情。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以来需要思考的地方太多太多,身边几乎每一个人都不可信,只有依靠自己的判断并伴着强烈的戒心,执废或许还会像在宫里一样没什么心机,被沈荣枯算计了还要感谢他。可现在的执废不再是以前那个闲适清淡的皇子了,太子的重担压在肩上,殷无遥有形无形的君王论潜移默化着,曾经平静的心也被打乱。
沈荣枯利用执废平衡山寨、朝廷与戎篱之间的关系,站在中立的立场上,不是最容易受伤的那个,就是渔翁获利的那个,端看个人的能力和手段。在这一点上,虽然执废有些后知后觉,但也看得出来。
有时候,坐在山头上看日落,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渲染成层层叠叠的红,云朵像是要烧了起来,恬淡的风轻轻吹拂着额前的碎发,刚眯了一会,殷无遥就会坐下来,跟执废说说话。
“云层的背后是什么呢,小七知道吗?”略带慵懒而惬意的声线,泛着淡淡魅惑的感觉。
“是天空吗?”
一阵暖意贴上执废的头顶,殷无遥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嗯,是啊,是天空。”
那人看着遥远的天际目光渐渐沉淀,“无论云彩如何美丽,太阳如何闪耀,都离不开这片天。”
所以,小七……天子才是这天下的主宰。
眼睛被炫目的落日照得有些发晕,索性闭上了双眼,想着殷无遥的那句话,想着它的画外音,渐渐地,有点理解了。沈荣枯捻着胡子,又呷了一口茶,高大壮硕的汉子和清淡雅致的茶实在不搭调,看起来多少有点滑稽。但是沈荣枯喝茶的样子又实在认真至极,享受地眯起眼睛,喉间还发出了轻微的叹声。
突然想到了一个词,狐狸。
这位将欲擒故纵之术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寨主,狡猾如狐狸。他一方面应承和执废的约定,一方面又不愿去应付戎篱,将烫手山芋就这么丢给执废,还作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戏倒是演得以假乱真。
不知道为什么,执废对沈荣枯一直怀有很大的戒心,或许是因为这个寨主在面对下属的死亡时还能镇定地用弟兄们的伤亡来权衡利弊,选择合作的一方,这种冷血,让执废极为厌恶。
然而这样的人,往往更能成就一番事业。
说到冷血,殷无遥似乎也是这样的人……但又有什么地方不同。
想着想着,执废困惑地皱起了眉。
“……子非?”
恍然回神,发现沈荣枯正笑里藏刀地看着执废,“我若是有心取你性命,只怕子非此刻已经不在这人世了。”
说完连笑两声,示意执废坐下,沈荣枯亲自为执废倒了杯茶。
突然想起来,阿普还在听风堂外等着,沈荣枯以还未起身为由闭门不见。可沈荣枯这时又叫执废上一洞,明显是要执废去打发阿普,但,阿普若是这么好打发的人,沈荣枯也不会假手执废了。
那位神色无辜而笑眯眯的王子,对侍女们柔情温和的男人,是计划了一场骚动而推进时局演变的阴谋家。
用殷无遥的话来说,就是“蛰伏在阴暗处的豺狼”。
52书库推荐浏览: 孺江
不虞
宫廷侯爵
不伦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