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裴督作为「最后一线活路」的真相──一朵芬芳却对某些人而言绝对致命的食人花;一张看似安全、却是为了捕食而存在的大网。
尽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论再怎么弥补,都无法赎尽他所犯下的罪孽。
回想起那四百馀年来未敢或忘的一幕,墨眸中一抹痛意闪过,身形亦因而有了片刻的僵滞……直到小片刻后,那股熟悉的揪心与痛悔稍缓,他才从公文底部抽出了一份封皮没有任何印记的文件,若有所思地翻看了起来。
──那是一份情报。
一份来自梵顿的、关于阿德里安法瑞恩的情报。
『阿德里安法瑞恩,安卢伯爵,梵顿之壁阿尔法德法瑞恩公爵与艾琳柯林斯女侯爵之子,法瑞恩公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生于大陆历10273年9月13日,母亲早亡,且因天生体弱、资质极差而不受其父喜爱。传言法瑞恩公爵有意改立资质不凡的庶子雷昂为继承人,只是因遭到柯林斯家的阻挠而暂时搁置……目前雷昂法瑞恩已被召回帝都法瑞恩公爵府,会否发展出嫡庶之争,仍需进一步观察。』
毕竟只是一个刚满四岁的孩子,关于阿德里安法瑞恩的资料只有这寥寥数语,馀下的几页则是对于梵顿之壁法瑞恩公爵的介绍,以及法瑞恩家在梵顿政坛的现况……瑟雷尔虽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却还是将后面的内容大略翻了翻,确认没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事情后才把目光重新放回了第一页那短短的几行字上。
──只单看这些描述,又有谁能想像得到这个出生便背负了种种限制的公爵嫡子,会是那么样一个精致可爱、气质纯净,且眉眼间看不出分毫怯懦的男孩?
若不是因那天的偶遇让他对这个与师父有着相同名字的孩童上了心,那个占据了他府邸的法瑞恩家甚至入不了他的眼──这个新兴家族所倚仗的无非是一位如今已逼近「年限」的剑圣,甚至连察觉空间异动的能力都没有,也就不能怪他每逢师父忌日便如入无人之境地前往悼念了──自然也激不起他探究的兴致。
直到他在睽违四年的造访中遇见了那个孩子。
那个……于师父四百年忌辰当日出生于昔日的克兰西公爵府,且和师父有着相同名字的孩子。
得知这种种巧合时,瑟雷尔不是没起过这会否是师父转世的荒唐念头。只是努泰尔大陆上并无转世轮回之说,他在这几百年间的种种尝试也早就证明了师父的灵魂已不在这个世间,自然很快就放下了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
可他心底对那个孩子──对阿德里安的关注与好奇,却没有因此而削减分毫。
因为那彷若命运指引般的种种巧合,也因为那双让他留下了极深印象的眼。
──那双……映满了自己身影,毫无杂质地流漏着关切的眼。
瑟雷尔已不记得上一回被人那样单纯的注视着、关切着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即使清楚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也清楚自己早已没有了幸福的资格,可接触到那样的纯净、那样温暖之时,却仍不可免地渴望着亲近,渴望着拥有。
回想起来,他这一生,似乎一直都在同样的事情上打转。
四岁那年,他第一次喊出「师父」、第一次获得了他渴望多年的亲情,却在享受了十多年无条件的呵护宠溺后、仅仅因一个眼神便起了疑心隔阂,更因自以为是的疏远而让敌人有了趁隙而入的机会……
可即便被他的言语伤透了心、即便付出了性命作为代价,师父临死前唯一在乎的,仍然是他的安危。
如果不是师父事先将他送走、更将法师塔的所有权转移给了他,他绝对没有可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今日──回想起他曾经有过的猜疑和防备,每每思及这点,瑟雷尔便越发感到痛不欲生。
──真正肮脏的,是谁?
除了眼神、除了内心的煎熬,竭力隐藏情思的师父甚至没有过任何一丝超越师徒分际的举动,但他却那样的愚蠢而可悲,自以为是的猜忌揣测对方,最终失去了一切,更让师父连死后都不能保有原先清白的名声……他痛恨自己的愚蠢、痛恨自己的无计可施,痛恨自己只能透过惩罚其他人来试图弥补,却直到今日都没有能够真正替师父复仇。
所以即便在那孩子眼中看到了曾以为已永远离他而去的一线曙光,他也没有去碰触、去追寻的资格。
意识到这一点,伴随着胸口一股让人不快的滞闷感、瑟雷尔俊美冷凝的面上一抹细不可察的涩意闪过,瞧不出一丝瑕疵的指尖滑过纸面便想将掌中的情报毁去不再关注,却又在瞧见「母亲早亡」、「天生体弱」、「不受其父喜爱」等语后,鬼使神差地停下了动作。
52书库推荐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