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的平静,说到底却仍是建构在逃避之上的。
逃避着……不去思考瑟雷尔的想法、不去思考彼此间那本就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不去思考那终有一日会来临的坦白,与可能带来的后果。
有的时候,阿德里安也会想……明明早就决定了放弃,那就这么一路逃避到成圣或他彻底心冷又有何妨?只是即便有了接近神层次的灵魂,事情的发展,也总难以他的意志为依归──远离徒弟、享受了近两个月的安稳日子的阿德里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好像从来到洛瑞安后就将他放在一边的人,竟会在他好不容易寻得了内心平静的此刻主动来到了他面前。
或许是顾忌给他惹来不必要的关注,银发剑圣没有像以前在德拉夏尔皇家学院时那样、在阿德里安下课时直接到教室接人,而是选择了在艾梅兰二号楼前面等,还特意挑了他有空而苏萨却还没下课的时候……望着宿舍门前静静伫立着的,那个银发银眸、身材挺拔轩昂一如往昔的身影,阿德里安胸口一揪,突然再深切不过地意识到自己这两个月来的平静果真只是逃避而已。
──毕竟,如果他真的已经放下,又怎么会只因见着那个身影便勾起足以影响他身体状况的情绪?只是对方从他还在小路的另一头时就已将目光牢牢锁在他身上,让阿德里安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可能真的无视于对方的存在。
更别提……久久未见,瑟雷尔给人的感觉……似乎也有了那么点不同。
或许是有了苏萨开解的缘故,阿德里安虽仍能感觉到熟悉的揪痛,可那种无从面对的感觉却已淡了许多,让他在那个失控的夜晚后第一次得以用这样相对平静客观的态度去看待眼前的人。
──瑟雷尔确实不同了。
──或者……该说是恢复了他重生后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样子。
过去十一年间,在熟知徒弟性情的阿德里安眼里,银发剑圣的性格从一开始压抑在温和表象之下的抑郁逐渐改变,即使对待自己的态度与做徒弟时有所不同,给他的感觉也依然是越发朝向四百年前变化的──尤其是那种毫无自觉地亲近自己、无意识地撩拨他心绪时的种种举动,更是让他又一次体会了四百多年曾有过的煎熬。
可如今,在两个月前的短暂碰面后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却像是彻底被任何能称得上愉悦、欢欣的气息所弃绝一般,尽管用的仍是「银光猎隼」的壳子,但给阿德里安的感觉,却更像是看到了裴督之主站在他的面前。
带着……那种彷佛被整个世界所抛弃,只活在复仇与罪恶感之中的阴翳。
──如果说两世为人,阿德里安身上有什么难以克服的弱点,那便必然是对徒弟的放不下和心软了。
若不是放不下、舍不得,四百年前因瑟雷尔而落入了西法的阴谋、更经历了那番由徒弟造成刺骨心伤后,已用一死了断一切的他早就轻轻松松地舍弃曾经让他痛苦不堪的情感攀上更高的层次了,又何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苦苦挣扎?只是阿德里安就算清楚自己的这个弱点,可看到内心彷佛正不住泣血的瑟雷尔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用那双看似平静、其实却潜流汹涌的沉沉银眸望着自己,那些他两辈子都抛不去的情感便顷刻盈满心头,让他再无暇顾忌过去一年多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龃龉,微微加快脚步来到了对方身前。
「伊莱?怎么了吗?你……」
伴随着带有明显担忧意味的话语,少年同样写满了关切的金眸一瞬也不瞬地对向了那双一瞧便让他心疼无比的银眸。那彷佛要透过眼底看进灵魂的专注让正对着的瑟雷尔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段彼此仍亲腻无间的日子,让他突然再清晰不过地明白了自己会爱上这个孩子、彻底陷落在这双金色眼瞳中的理由。
但此刻感受到这些,对他而言却只有讽刺、只有伤痛、只有煎熬。
所以他终究还是忍住了使劲将人搂到怀里好好感受对方的冲动,只是像个真正的长辈一般地轻拍了拍阿德里安的肩膀──甚至不是他往日最爱摸的头──用和缓却不显如何亲腻的语气道:
「有点事想跟你说。进去谈吧。」
「……好。」
重生至今,阿德里安还是第一次听到徒弟用这种口吻对他说话。心中隐隐约约躁动着不安感让他有了短暂的迟疑,可对那孩子的在乎却终究还是占了上风。所以一声应后,尽管胸口一直隐隐有种感觉阻止他将这场对话延续下去,他却仍是顺从着情感的引领,领着瑟雷尔进到了他已住了半年之久的宿舍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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